等那人一走,他脑中那些被短暂压抑至深处的东西又浮现了出来,如同一块沉沉的巨石一般压在了心头。
端王,谢惟。
又行了片刻,谢恒终于瞧清楚了棠京城下招展的彩旗和人头攒动的迎候队伍,以及站在最前方的两个人。
当前一人穿着一身肃整繁复的亲王衮服,身量削瘦修长,面色苍白的有些过分,却仍旧站得笔直,不肯显露出半分虚弱之态。
想必这就是那位谢恒从未见过,却在南疆对他暗下杀手的‘四哥’了。
端王身后,落后半步一脸不耐的,就是谢恒的老熟人,晋王谢恪。
惠帝不在棠京,宗室中够格的亲王不多,他二人出来迎候太子,也算是理所应当。
谢恒被云昼扶着下了车辇,端王便抢先两步迎了上来,先行参拜道:“臣恭迎太子殿下,殿下代天巡狩出巡南疆,如今功成归来,礼当庆贺!”
端王身后,谢恪也迎了上来,跟着含糊了两句,说话的声音不大,随风一飘,倒也听不明晰。
谢恒回了二拜礼,先将端王扶了起来,露出点惊喜的神色:“怎么敢劳动四哥出城来迎?今日瞧着,四哥的身子倒是好上了许多。”
端王顺势起身,先瞧了一眼太子的脸。
太子谢恒的身体也不这么好。
与端王谢惟因意外坠马才导致的体弱不同,太子的体弱则是先天带来的,赵皇后昔年怀着太子时不知吃了后宫多少阴毒算计,费尽心力才保住养大,再要强求身体康健,就不怎么能够了。
可如今一瞧,谢惟颇吃了一惊。
从南疆一路回来几多颠簸?
太子的脸上却半点苍白萎靡之色都不见,俊美英挺的五官上虽有几分风尘之色,却仍是清隽疏朗,说不出的矜贵温和。
说到他身子好了许多时,眼底满是欣然,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
倒像是一片欢欣发自肺腑一般。
谢惟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既觉得自己这个七弟仍旧同从前一样宽厚温和,应当未曾查到南疆行刺之人的幕后主使,因而大大松了口气。
也是,有谢恪在前面顶着,有几个人能怀疑到他这个病得起不来身、在朝中有无甚势力的兄长呢?
可瞧着谢恒行动无碍甚至精气神更甚旁人的模样,他又克制不住地心生怨毒。
凭什么呢?
谢惟垂下眼睑,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去,轻笑着道:“在府中将养了这许久,总算有所好转,也算邀天之幸。”
谢恒又关切了端王两句,这才终于有功夫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谢恪,目光从谢恪白皙光洁的面容上一掠而过,笑道:“许久不见,九弟的风寒大好了,也能出来走动了。”
上个月才把脸上的伤彻底养好的谢恪:……
谢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多谢皇兄关怀,已然大好了。”
三人“兄弟和睦”了片刻,这才重又请太子上了车辇,改由端王、晋王的仪仗跟在其后,至于随行护卫的万余神卫军,则会留在棠京城外,并不入城。
至于在后面马车中的定国公秦烨,则因为病得厉害些,未曾马车见礼。
谢惟原本都走向自己辇车的方向,却在余光里瞧见谢恪赖在太子身边说些有的没的,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走。
他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
却见谢恒不怎么耐烦应付谢恪,说了几句便回身要走,谢恪终于急了,上前两步拉住太子衣袖,眼神陈恳表情真挚的道:“天地可鉴,我这几月什么都没做!规规矩矩的待在府里,绝对没动太子丨党一个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