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看向弥雅,似乎因她的口气而感到惊讶:“卡塔丽娜·谢尔更的父亲曾经是我父亲的朋友。但和我不一样,谢尔更一家没有离开这里。”
弥雅抛出自知愚蠢的问题,也许她在等待一个别的答案:“谢尔更警官的家人怎么样了?”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弥雅陷入沉默。她没有问谢尔更家选择了哪一边,又或是为什么只剩下卡塔丽娜。
一对老夫妇相携迎面而来,向兰波和弥雅颔首致意,善意地微笑。
皮肤下的潮骚变得喧嚣,弥雅下意识揪住了兰波的衣袖。
兰波回老夫妇一个礼貌的微笑,等到他们擦肩而过,走远到不可能听见与弥雅的对话时,才平静地说:“你看?他们并没有觉得你格格不入。”
弥雅吞咽了一下。她缓缓地松手,向旁挪了半步拉开与兰波的距离。
教堂后的墓地似乎从轰炸中幸免于难,或者说,即便真的被击中,碎石和地面的凹陷也被攀附的苔藓和藤蔓遮盖。
“埋在这里的人的亲人也都死了,所以没有人来扫墓。”弥雅俯身试图辨认地上石碑的文字,非常坦然地分享推论。
兰波谨慎地反驳:“偶尔还是会有人来的。”
“福利院后的树林里就有一座小礼拜堂,旁边就是没能长大的孩子们的墓地。”弥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那时候,我喜欢在那里散步。”
“你不害怕鬼魂?”
弥雅想了想,噙着略带嘲讽的浅笑说:“开始有些害怕,但是后来发现,可能还是活人更可怕一些,回想起来就不害怕了。”
兰波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弥雅渐趋平缓的心境再次皱成被石子击中后的水面。她向前走了两步:“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
“为什么你……”弥雅发现说出口比想要难上许多倍,深呼吸了一下,才终于说下去,“为什么你可以对我保持和之前一样的态度?”
“你不希望我这么做?”
弥雅下意识抓紧自己的手臂:“不是的。但是我不明白。”她回头,像看见什么刺目的东西似地眯起眼睛,失色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并非提问,而是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陈述:“你不觉得我脏。”
“弥雅。”兰波以叹息的口吻念她的名字。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你哭了?”
兰波宛如预先知道到她迟早会问这个问题,认命地迎接这个时刻,涩然勾唇:“因为那时我意识到,我的想象太浅薄了。我想象不出你还可能经历过什么,也永远不可能真的体会和你同等的痛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说了很多只会给你徒增痛苦的话。这么说吧,那时我惊慌失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描绘着自己的失态,眼神却不躲不闪,口气有种筋疲力尽后的平静和泰然:
“我为自己的无能而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