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归已经基本可以肯定封宙航是哪里出了问题。发烧的可能性不大,看他这把她当成虫族一样攻击的样子,很可能是真的像他说的一样产生了幻觉。不是在外面的时候中了虫毒,就是感染了某种奇怪的病。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燕行归企图唤醒封宙航的神智,“我送你去军医那里,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有点不太雅观,你别太介意哈。”
他没回应,看眼神像是还沉浸在幻觉中。
燕行归打算放弃征求他的同意,直接把封宙航这样背到军医那里了。
正当她扯了一条床单,打算把封宙航简单裹一裹,以免第一军团长从此在全军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他突然又发出了声音。
“我们胜利了吗?”他轻声问道。
燕行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弯下腰去看封宙航的脸,他的目光仍然茫然地落在半空中,看起来像是仍然在幻象里。只不过这次的,应该是非常美好的幻象。
是美好的幻象也好,他们这些人,谁没做过这样的美梦?
于是燕行归回复他:“我们胜利了,星盟战胜了虫族,我们都活下来了。”
他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很浅的笑,看着前方的目光充满了憧憬和满足:“是啊,我们胜利了……我看到星盟的旗帜升起来了,大家都在,我拉着她的手,我亲手把它升上天空……”
燕行归:?
他在说什么?
通用语里面的几个“ta”发音都是一样的,燕行归听着只觉得封宙航有点指代不清。可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她看到封宙航转过头去,轻轻亲吻了一下她正要往他身上蒙床单的指尖。
隔着一层薄布,她也能感受到唇瓣的温度。封宙航可能是发烧了,体温高得吓人,他在努力放轻动作,轻轻的还带着颤抖的一个吻,像在对待自己最为珍视的宝物。
燕行归成功把床单裹在了封宙航身上。也不顾自己在男军官楼奔跑有多么不合适,扛起他就往外冲去。
——他是那样渴望胜利与和平。
燕行归想起刚才他珍而重之小心翼翼试探亲吻的样子,又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心中忍不住一片酸软。
他是在亲吻自己幻觉中胜利的旗帜吧。
可幻觉终究是幻觉,他们还是要清醒过来,才能为那个目标更加努力地拼搏。
也是在这个夜晚,蓝星联军第一次发现了名为“脑虫”的新型虫族,和封宙航一起出征的这一批人里面,大概一百多人感染了这种虫子,幸亏燕行归发现封宙航的情况比较早,及时把这消息传递出去才没有酿成太大灾祸。
军医在排查后发现,除了封宙航之外,其余的人的行动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他们的脑组织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只有封宙航在被寄生之后还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活动,且脑部也没有太大的损伤。最后军医也只能把这归于封宙航的意志力远超旁人这一点上。
因为这种虫族体型小,不易察觉,徐嘉荣担心会有心怀不轨的人饲养脑虫暗中扰乱基地的秩序,脑虫的消息被列为绝对机密,只有军团长及下面的少数几个人知道。
没想到时隔三百年,燕行归居然再一次看到了这东西,而且自己还中了招……
她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并没有封宙航那样的意志力。说不定这次就要在这里凉了。
没死在战争年代,却在和平时期翻了车,一时间,燕行归心中的羞耻居然压过了恐惧。
嗤!
右手小臂上突然一阵灼热,紧接着就是钻心的疼痛。伴着疼痛,燕行归忽然又能动了。她也重新看清了面前的一切,她还在之前那个房间里,季星正站在前方,单手握着热线枪对着她,而她的右臂上,有一个小小的圆孔。
“燕行归?”季星试着喊她的名字。
“……是我,我清醒了。”燕行归抬手看向手臂上的伤口,圆孔四周已经烧焦了,正是被热线枪打中后的痕迹。
“那就好。”
季星看起来松了口气,他收起了枪,朝她解释道:“很抱歉朝你开枪,只是刚才我看你好像失去了控制,有一块突起从你手臂下面飞快朝上钻,迫不得已才朝你开枪的。我打中了它,还好你能恢复正常。”
“干得不错,”燕行归真心实意夸奖道,“在它侵入大脑之前解决掉它,这是面对脑虫的时候唯一的正确做法,你的射击很不错。”
“谢谢夸奖。”
身为赛西尔家的年轻天才,季星没少听过别人对他的赞美,可面前人并不华丽的一句称赞却让他站得更直了些,之前曾有过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她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后辈,那种赞许的眼神,也像极了当年祖父得知他进入第二集团军升任少校的时候看他的眼神。
让他忍不住心头那点小小的骄傲,要很努力才能表现出轻描淡写的矜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