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夫人的生辰宴过后,京城的天气越发炎热起来,老太太便决定带着小辈去京郊望云山的别院住一段时间,那里处于半山腰,树木高大葱茏水汽茂盛,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男人们还要当差自是去不了,而苏拂和林氏则要管家,邹氏倒是闲,只是最近一直病病歪歪的,并不敢出远门,老太太倒是想把秦溪带上,只是她以母亲缠绵病榻需近身服侍为由拒绝了,老太太也没有多劝,最终带上夏凉、秦辰和瑞哥儿便去了,当然,秦昭作为家中长子,直接将护送的任务揽了过来,由他带上侍卫护送老太太一行人去望云山。
望云山是一座很出名的山,不仅因为上面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别院,更因为山顶之上矗立着一座寺庙——普济寺,传说普济寺的菩萨最灵,可达所求之心愿,解身心之苦痛,寺内更有一高僧,法号无为,不仅精通佛法智深似海,还有一手极高超的医术,救过不少濒死之人,当然了,高僧既然是高僧,一般人轻易见不到,连秦老太太这等贵夫人往寺里跑了一趟又一趟,也是连个影子都看不着呢。
秦老太太很郁闷,但是夏凉却发现这山上的日子也太滋润了吧,每天除了完成姜先生留下的功课,其余时间想到什么玩什么,今天是在院子的大核桃树下捣鼓出一架秋千,明天又削了很尖的竹子去河里扎鱼,有时候还异想天开地跑到草丛中设一个简易陷阱逮兔子。
只是两人做什么事都是个半吊子,做的秋千怎么调都是一边高一边低,因此坚决不让瑞哥儿上去,她俩一人推一人坐玩的不亦乐乎,只留瑞哥儿在下面哀怨地看咬着手指头;至于扎鱼嘛,夏凉一竿子下去,鱼没扎着,她身形不稳摇摇晃晃,跟打摆子似的,秦辰赶紧来扶,结果两个人一块跌水里去了;还有捕兔子,夏凉一直记得当年学习的《少年闰土》中的情节,这会活学活用,拿树枝支起了一个大盆,盆下放着胡萝卜,她和秦辰藏在树后面远远地看着,就准备兔子一进去就拉绳子呢,结果等啊等,等啊等,兔子没等来,两人让蚊子咬了一身大包......
两人屡战屡败,但斗志依然昂扬,这天还准备做传说中的叫花鸡呢,两人趁人不备从厨房里抓了一直活鸡出来,又去摘了荷叶拿了麻绳,然后便偷偷摸摸来到一空旷地上,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问题来了,谁杀鸡呢?
夏凉和秦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再看看鸡,都傻眼了,这真是下不去手啊,夏凉提议,“要不然先把鸡拿回去,等他们杀了收拾干净了咱再做?”
“只能如此了。”
女汉子秦辰一只手提着鸡就要走,没想到绑着鸡爪子的绳子刚好这时断了,鸡一时没了束缚,立即就咯咯咯高昂着头飞走了,两人拔腿就追,就见着这只红冠尖嘴的大公鸡飞着飞着就跑到了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在一棵松树处似乎撞到了什么,紧接着就传出一声“啊”的尖叫,夏凉快走几步一看,呦,左边这位身着银丝长袍一脸惊讶的不是卫瑾嘛,右边这位被鸡撞了的花容失色的姑娘,不是卫瑾上辈子的泼妇媳妇儿蒋涵嘛~
话说卫瑾家在望云山这边也有别院,这次跟着家中母亲前来小住,没想到母亲还带上了姨母家的表妹蒋涵,蒋涵这小姑娘完全就是个话唠,天天跟个麻雀一样的,这天还非要缠着卫瑾出来散步,一路上蹦蹦跳跳的,“上次荣安夫人的生辰宴本来是邀请了我的,方晴还特意给我单独下了帖子呢,可是我当时有些不太舒服,要去的话也没问题,可是娘亲说天这么热,那里人又多又乱的,还不如待家里呢,我就没去,如今想着我倒是可以去的,还可以和表哥你说说话嘛。”
卫瑾呵呵一笑。
蒋涵轻提裙摆,看着卫瑾那俊雅的侧脸,心中欢喜,“表哥你也跟我说说话嘛,听说那次宴会还有姑娘当众打拳了呢,是不是很搞笑?我一听说就觉得好丢人啊,姑娘家家的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出丑,表哥你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
卫瑾一听就知道蒋涵说的是是夏凉和秦辰,正要说话,就看到拐弯处突然出现了一只气势汹汹的大公鸡,朝着蒋涵就扑了过来,速度之快,他拦都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蒋涵被撞的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后面潮湿的青石板上,胸前衣服上精心勾勒的团花纹也让抓花了,最关键的是,大公鸡飞走之时,好像还留下了一点东西落在她的裙子上......
事出突然,就算是卫瑾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快速地眨眨眼,然后就看到了前方站着的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姑娘,都是双眼圆睁小嘴微张,一脸的惊慌失措,卫瑾竟然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还想对着蒋涵来一句:看,这就是你刚刚问到的姑娘~
卫瑾赶紧把哭哭咧咧的蒋涵拉起来,这边秦辰拽拽夏凉的胳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闯祸了,这可是个难缠的呀~
夏凉也知道闯祸了,卫瑾的身份已经很贵重了,可这个蒋涵身份更高啊,卫瑾的妈福顺长公主只是先帝的庶女,嫁的是南宁侯府,而这个蒋涵的妈富康长公主却是先帝的原配嫡女,嫁的还是蒋国公府,最最关键的是,这富康长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啊,听说蒋涵在皇宫里比一些公主都有脸面呢。
两人赶紧跑上前去,拿帕子给蒋涵擦着衣服,秦辰小声地赔罪道,“蒋姐姐对不起啊,这个……这个鸡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谁是你的蒋姐姐!”蒋涵柳眉倒竖,一双眼睛似要喷火,把两人的帕子往地上一丢,拿起自己的帕子擦起来,结果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屁股上沾泥的面积还越来越大了,她又生气又委屈,双目含泪,“你们是不是故意拿这个鸡来害我的?肯定是的,你们就是想让我出丑!”
“不是不是”,夏凉小意陪着罪,“我们就是想烤个鸡而已,没想到一失手它就跑了,蒋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啊,我们错了,大错特错,走走走,我们这就送您回去更衣”,夏凉这会儿是真后悔啊,没事吃什么叫花鸡啊,这可吃出事了吧,万一叫蒋涵去告一状,她和秦辰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蒋涵瞪一眼夏凉,“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秦辰赶紧在一旁道,“我妹妹,我府上的四妹妹。”
蒋涵此时脑子倒是转的格外快,一想就知道了夏凉的身份,嘴角露出一抹讥讽,“我还想着哪一家的闺秀如此不成体统,原来是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怪不得呢,你这样的就算进了侯府也是登不上台面的。”
蒋涵此话说的很不客气,夏凉虽心里不怎么爽快但也并不还嘴,毕竟她们有错在先,但是秦辰生气啊,正准备为夏凉出头呢,卫瑾发话了,他掏出袖中的丝绢递给蒋涵,缓声道:“她们做这事是不太靠谱,只是也不是有心的,如今既是已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们一回,况且你生气归生气,也不要这样说话,多伤人啊。”
蒋涵这回是真哭了,她的瑾哥哥竟然不帮她,还替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说话,丝绢她也不要了,一转身气冲冲地就走了,“你们在这里待着吧,我要去找姨母说。”
“哎,”秦辰和夏凉就要追上前去解释,卫瑾把他们拦下,“别去了,她如今正在气头上,你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两人听完就哭丧个脸,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夏凉更是一脸的生无可恋,她都已经能想到接下来被关到屋子里的情形了。
卫瑾看着夏凉的衰样,低头一笑,眼睛有似有细碎的光,“你俩玩的也太出格了一些,哪有大家闺秀亲自抓鸡的”,他说完之后又想到上次宴会上夏凉打拳的事情,心里又是一乐,眼前这个的确不是正常的大家闺秀,只是却如此的生动与真实,还有趣的很。
“好了”,卫瑾将地上的帕子捡了还给两人,安慰道,“我会去好好跟她说说的,你俩也不要太担心,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完一笑就走了,背影消瘦挺拔,恰如一旁苍翠的青松,又带着几分世家公子的贵气。
秦辰眼巴巴地望着卫瑾的背影,“真是一个好人啊。”
“可不是”,夏凉不无惋惜的想:可惜最后让蒋涵给糟蹋了。
虽然卫瑾临走前说会帮着劝一劝蒋涵,但是夏凉和秦辰还是很担心,蒋涵那个脾气哪是那么好劝的,万一非要拧起来告她们一状呢?于是这两人也不出去折腾了,安安分分地窝在屋里,还跟着老太太跟前的朱妈妈学起女工来,朱妈妈刚开始还欢喜的很,那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教,只是在教了足足三天,夏凉还是把鸟绣成了鸭子,秦辰则把自己的手指头快要扎穿以后,朱妈妈还是放弃了。
年纪大了,还是保命要紧。
而这边夏凉和秦辰也是松了一口气,这都三天了也没有人来找她们,看来这事是过去了,没想到就在两人悠哉悠哉地啃西瓜时,竟然收到了蒋涵的帖子,这是一张鎏金底子洒金笺,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道:谨订六月二十三日午时初刻设宴于听夏馆,诚邀武安侯府二姑娘四姑娘赴宴,下头落款:蒋国公府蒋涵。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心意相通起来:此宴非好宴,实鸿门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