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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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神……？”
莱伊的声音艰难而迟疑,似乎并不能确定来者是谁——
他看不见了。
他那双过往有着明亮璀璨星光的浅绿色眼睛，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对空洞的玻璃珠。
直到来人脚步走近，在他身边坐下,将他揽进怀里。
“父神。”莱伊眯了眯眼睛，血糊糊的脸上展露出了一个浅笑,他说道：“我从小就喜欢被父神抱着，可我长大后,你都不会抱着我了……”
掌管光明的神明呵斥道：“闭嘴。”
金色的神力光芒流窜,织成治愈的神术,将莱伊拢在其中。
可莱伊没有丝毫的好转。
仅有一千多岁的神之子固执地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不闭嘴，我要是闭嘴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父神，别再浪费神力了，我没救了。”他说道：“我受了诅咒,诅咒我的那家伙,用了与引发灾难同等的恶意……这个诅咒很厉害，一时半刻解不开的。”
由这样的恶意引起的诅咒灾难爆发时,魔神洛塔用了很长时间才阻止一切。
如今这个诅咒出现在了莱伊身上。
莱伊不比恶魔的土地坚强，他的生命力衰败凋零得更快。
负责解咒的光明神,也不比魔神厉害多少,他需要时间来解咒,可莱伊已经没有时间了。
神明低着头,他轻轻地抚过神子带血的残破羽翼。半晌，他才稍稍压下了心中的痛苦，他问道：“莱伊，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这么快就接受了？”莱伊眨了一下眼睛,说道：“父神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他终于学会用成语了，可以同时骂他的父神的心又是石头又是铁了。
说完，莱伊稍稍松开手臂。
神明才看见，他怀里一直在护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上面已经染满了血。
莱伊说道：“这是关于诅咒灾难的幕后推手的所有证据，我都找齐了，只要公布出去，就可以帮魔神冕下挽回声誉了……”
神明没有去接纸袋，他问：“你就为了这个？”
他的话语里带着不满。
他早就说过，无论诅咒的灾难是否有幕后黑手，身为诅咒之术的创造者，魔神的过错都是无可推脱的。
而洛塔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不会避开责任，她没有时间去替她自己伸冤，她会把幕后黑手做掉，吃好这次教训，然后成长为一个好神明……
他们两位神明的想法，应该都已经传递给莱伊了才对。
可这个傻孩子，他竟然决定自己去收集证据，抓出幕后黑手。踩进人家设好的陷阱里，把命都赔了进去。
“莱伊……”神明说道：“你是我的神子，是光明神的神子，不是魔神的神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为了魔神的声誉，搭上你的性命？
光明神说道：“而且，魔神洛塔，她此时也并不在意声誉。”
莱伊摇了摇头，他试着伸出手，捂他父神的嘴巴，但他什么都看不见，伸出去的手直接捂空了。
但神明真的因为他这个动作，暂且闭上了嘴。
莱伊说道：“父神，别再说了，你说得我好蠢好傻。”
他恳求道：“我们好好道个别，好不好？”
“父神，真的很对不起。以前你说，你不会因为离别而难过，因为你看重的人，都生命漫长，不会有与你离别的那一天。”
莱伊眨了眨眼睛，说道：“可我违背了你的话，我要离别了，我让你失望了，父神。”
莱伊问：“你一定很难过吧？”
他的父神没有回答他。
“你总不能真的这么铁石心肠。”莱伊碎碎叨叨地说道，“不过铁石心肠也好，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太难……”
他话未说完，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脸上，是还带着些余热，逐渐冷下的泪滴。
莱伊劝道：“父神，看开一些，就算没了我，你的生命里也还有魔神冕下……”
神明对他的话表示了反对：“这里是魔神神殿，你受难于诅咒之术，莱伊。”
“父神，你又在责怪她了。”莱伊摇了摇头，说道：“你明明知道，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卢修斯知道。
他当然知道。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洛塔。
灾难发生以来，他也一直是最了解洛塔的处境、心情和想法的人。
他之所以没有出手帮助她，还反驳了替她辩驳的莱伊，是因为——洛塔是个神明，是他的同类。他在像是要求自己那样，来要求她。
洛塔需要的也是这样。
她不需要有人帮她，有人替她说话。如果有人这样做了，她会觉得对方不懂她。
如果懂她的光明神这样做了，她会觉得宿敌在小瞧她，看轻她。她会很生气，会抄起武器来和他干架，打到他再也不敢这么做为止。
她需要的是，包括她的宿敌在内的所有人都视她为神，以神明的标准来看待她。
但是今天。
卢修斯在莱伊面前的说出口的责怪，不是作为同类的要求。
而是作为一个失子的父亲，在把情绪和过错堆到洛塔的身上——就像那些受难的恶魔们一样，在责怪着创造了诅咒之术的魔神。
“父神。”
莱伊很多时候都不懂他，更不懂魔神洛塔。但现在，他却是有些懂的。他问：“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发泄情绪？”
光明神没怎么迟疑地点头了，说道：“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