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但他很清楚,那些像他一样去责怪创造了诅咒之术的魔神的恶魔们是怎么想的——就是把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地丢到了魔神身上去。
“啊……”莱伊有些迷茫。
说起来,他就没怎么见过他的父神有情绪。父神从来都是冷静的,甚至是有些冷漠的。不会烦躁,不会难过,不会生气……
莱伊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父神才好。
逐渐冷却的身体,逐渐迷糊的意识,已经不容许他多想了。
他说道:“要不然,您和魔神冕下打一架吧?”
莱伊以前一向都是劝他们俩不要吵架,更不要打架,他总会对打起来的两个神明说“你们是彼此唯一的同类,就不要这样互残了吧”。
洛塔就会回答他:“可是我生气啊!生气就是要打架啊!”
莱伊问:“打完就好了吗?”
不只是洛塔,连一向冷静的卢修斯也点了头,他们一起回答道:“不爽就打,打完就好了。”
将死的莱伊眯了眯眼睛,缓缓地说道:“打一架,把情绪都宣泄出来。情绪重的话,就打重一点,反正你们两个都扛得住……”
“打完就好了……”莱伊的手颤颤地抓住了怀里的牛皮纸袋,他一边把带血的纸袋往他父神那边塞,一边嘟囔道:“打完了,就去做正事……和真正该被责怪的混蛋好好算账……”
这句话说完,年轻的神子就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轻了,抓着纸袋的手也落下了。
“莱伊?莱伊——!”
卢修斯叫不醒他。
解除诅咒的神术还在进行,治愈的神术无用。他就只能这样看着,自己的神子的生机一点一点地被诅咒侵吞,直到一无所剩。
卢修斯起先还会一直叫他的名字。
后来他就安静下来,抱着莱伊坐在血泊里,腾出一只手梳理神子垂落的、残破的羽翼。
……
回到神殿的洛塔,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气冲冲地来,开口就要吵架:“我忙着在东边补地,你在我的神殿的空间结界上穿洞,你想做……”
话才说到半截。
她就看到了宿敌光明神、莱伊,以及满地的碎羽毛和血。
浅金发的神明抬起头,问她:“能感觉到神殿的空间被穿洞,却感觉不到有人在你的神殿里布下了层层叠叠的复杂诅咒术法吗?”
洛塔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看到,莱伊死了。
而且是死于诅咒之术,他的身体,那些碎羽毛上,还有地面上的血泊里,都在流淌着黑色薄烟。
光明神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轻敌了,你大意了?”
“你永远都在轻敌,永远都在大意。你创造诅咒之术,你重用你的副手。你在做这些事情时,总觉得你自己能控制住一切。”
他问道:“可结果呢?”
洛塔答不上来。
她当然知道结果,结果早已明明白白地摆在她面前了。她只是不敢回答。
“我先去把希瑞亚处理掉。”她转过身,“等我回来,我会……”
她话未说完,一道金色的神术裂地而出,阻住了她的路。
宿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去冰海,现在就去。”
洛塔停住了脚步。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那些话在喉咙里翻来复起,最终只化成了一个字:“好。”
※
九千年后的神国里。
“我当然不能让她就那么去把希瑞亚处理掉。”卢修斯提及往事,解释道:“莱伊用命换来的证据,总不能白费掉。”
倒也不是白费掉。
只要有证据,就算希瑞亚死了,也一样能定他的罪。
只是,这样的话,希瑞亚好像死的太简单了。
卢修斯说:“我当时想,一定要报复到希瑞亚。”
他继续道:“所以我拦了洛塔,要她先到冰海和我打一架。等打完了架,我就给她看证据,和她商量到底该怎么处理希瑞亚。”
塞维尔问道:“为什么不直接给她看证据?您非要宣泄情绪,和她打这一架吗?”
卢修斯露出了一个笑容,是温和的,是浅淡的,还是有点苦的那种。
“我后来也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我问我自己,为什么非要和她打这一架?”
他这样说,就代表着他很后悔。
他在后悔那日的决定,他后悔和洛塔打了这一架。
卢修斯猜测道:“也许是因为我当时情绪很重,我觉得情绪重的时候,不适合处理任何事情。所以才想要先打一架宣泄情绪,冷静一些了再去做事?”
说完,卢修斯叹了口气,说道:“事实证明,情绪上头时真的不适合做任何事,包括打架。”
塞维尔问道:“您愤怒之下失手把初代魔神冕下杀了?”
人人都知道,初代魔神亡于冰海,亡于光明神的圣剑之下。
卢修斯道:“不好说。”
“我情绪上头,她情绪也上头。”卢修斯揉搓着神座上的小恶魔的银发,说道:“我出手比以往打架时要重,她……”
塞维尔好奇地想:她怎么了?她一时分心,没有挡下来?
“我们的视角不一样,在我眼里,我们只是在打架。在她眼里,我是在冲动之下要和她死决,二者只能存一。”
卢修斯说道:“所以,在冰海之战中,她选择了成为被杀死的一方。”
“她没有架我的剑,撞剑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鹿鹿也很自责,自责了九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