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抽血台的时候,要去做血化验的其实是狄思晴,但是开的单子是在椎爱的名义下开的。椎爱其实之前想好了说辞,就咬死说是狄思晴就诊卡丢失了所以暂时挂自己的号,赌的就是护士很忙,不会细看这管血液究竟是拿去化验什么。
但谁料他们碰上一个特认真的护士小姐姐,护士小姐姐一看化验项目hcg、孕酮就笑了:“别在这恶作剧。男生旁边去,椎爱,你过来。”
就在椎爱和狄思晴双双背后流冷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从后面来了一个看上去资历很老的中年护士,她和这个护士小姐姐说了几句话,就把椎爱的抽血项目拿走了,还直接让椎爱和狄思晴去另外的单独通道抽血。
两人一脸迷惑地离开前,还能听到护士小姐姐在自言自语:“真是年年有怪人,男人查什么hcg……”
到了旁边,中年胖护士一句废话都没说,直接给狄思晴抽了血,给狄思晴按上棉花棒时还叮嘱了一句什么时候可以查结果。
出检验中心的时候,狄思晴低头看椎爱:“这也是你认识的人拜托的?”
椎爱擦擦莫名的冷汗:“是……的吧。”
翟一生这家伙原来关系网这么强大吗?
血验完了,甚至在椎爱他们排队做b超前就出了结果。椎爱他们临时折回去找医生确认了一下,的确是怀孕的表现。
有了正规医院的确诊,两个人都安心了不少,之后就等一波b超探索狄思晴现在身体的奥秘了。
椎爱在给两人买饮料时,忽然想到:万一同时查到了男性和女性双重内部构造的话,检查的医生会不会吓一跳。
翟一生关系再大也不能让医生把“男人怀孕”当成正常的事吧。
难道要现凹一波变性人人设,拿狄思晴原来的id卡做证明?
唔……不知道能不能找个机会把医生支开,椎爱感觉自己可以试着给狄思晴做一下b超。
就在椎爱想东想西,拿着饮料返回去的时候,看到狄思晴坐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仰着头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困了?”椎爱拿温热的饮料贴上他的脸。
毕竟是四点起。
其实椎爱也是熬了一夜没睡的状态,但因为习惯修仙,加上这一环事情下来着实惊险刺激,精神亢奋反而没有合眼的欲望。
狄思晴睁开了眼睛,他接过饮料,拉着椎爱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然后脑袋一歪,就这么靠在椎爱的肩膀上了。
其实这个姿态以他们现在的身高差做起来,不仅看上去别扭,歪着身子的狄思晴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但椎爱和狄思晴都没有出声改变现在这个姿势。椎爱甚至抬起手,摸了摸狄思晴的脑袋。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摸同龄男性的脑袋,狄思晴的头发看上去挺长的,但却很硬,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还身为女性时就是这样的发质。
狄思晴笑了笑,没阻止椎爱的动作。
这让椎爱想起——似乎挺多男生都不喜欢被这么摸脑袋。狄思晴接受良好,所以他的内在果然还是那个女孩子的狄思晴?
狄思晴不知道椎爱心里在想着那些毫无根据的歪知识,他看着地板的砖缝,看着自己和椎爱靠在一起的脚,又闭上眼去试图捕捉两人胸腔中的心跳声,聆听着那渐渐分不清你与我的节拍。
“总感觉自己是在做梦。”狄思晴闭着眼,像是在和自己讲话。
椎爱的吐槽总是来得那么打破气氛:“你做梦上医院?”
狄思晴笑了下:“是有人能陪我来医院这件事,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像是童年的一个梦。
最信赖的人就陪在自己身边。
所以不管是多苦的药,多可怕的针,只要身边的人能握住自己的手,就感觉不是那么难熬了。
可怜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椎爱怜悯地继续撸他的头发。
“孩子。”狄思晴提起了那个话题,“要是能成功生下来就好了。”
椎爱:“那必须的。我都费了这么大劲,是哪吒也该乖乖出来了。”
狄思晴又被逗笑了,他笑得甚至没法安安稳稳地枕着椎爱那对现在的他来说过于单薄的肩膀:“我刚才在想,孩子出来后的事情。”
椎爱刚想说一句乐观是好事,就听到狄思晴说——
“我要给ta讲,ta的诞生简直比电视剧还要魔幻,比英雄的冒险故事更加离奇。”
椎爱在心中回答:这……你确定以后不会出个类似“斯忒灵条约”什么的东西,禁止大家散播岛上发生的故事吗。
狄思晴又说:“我得好好向ta抱怨一下,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让我流了多少的眼泪,吃了多少的苦——以后如果还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揍到ta屁股开花。”
椎爱摸了摸说着这种“暴力老父亲发言”的狄思晴的脑袋,心想着:说不定你以后对ta会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那种溺爱型老母亲呢。椎爱觉得以狄思晴表现出来的性格,是这种老母亲的可能性更大。
狄思晴握住了椎爱的手,慢慢地,和她十指紧扣:“我还要和ta讲你的事,椎爱。”
椎爱的手指颤了颤,狄思晴闭上了眼,仿佛那未来的图景已经在他的眼皮上呈现。
“我要把我们的事说给ta听,我想告诉ta你的存在。”
狄思晴等了一会儿,听到椎爱的声音:“那可不!你看看我为ta妈妈做了多少事!以后让ta认我作干妈,当个好孩子,逢年过节我给ta包红包。”
仍带稚气的少女用七大姑八大姨的口吻在狄思晴的未来参上一笔。
狄思晴满足地笑了。
或许这样就足够了。
这时,广播叫到了他们。
“走吧。”
狄思晴睁开眼,看向自己手掌被牵引的前方。
那是椎爱的笑脸。
***
再三和狄思晴确认他的“膀胱储备”充足,两个人紧张地进了b超室。
做b超的医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确认了一下姓名,然后说:“躺下,衣服撩起来。”
椎爱和狄思晴互看一眼,狄思晴率先躺在了检查床上,撩起了衣服。
椎爱被他的六块腹肌晃了一下眼,心里安慰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然后狄思晴开始把前面的裤子往下褪。
椎爱立刻红着脸别过头,可恶,败给红尘皮囊了!
之后就是很普通地上耦合剂,用仪器探测。
椎爱挪到医生身边,一边看屏幕上显示的画面,一边小心翼翼搭话:“您是……您认识翟一生吗?”
“我们院姓翟的医生有三个,你说谁?”
“没没没,您忙您忙。”椎爱搭话失败,立马安静下来。
也许是翟一生托了他认识的人再来拜托这个医生的吧。其实托关系托到最后大家也基本不认识对方是谁的。
哎,这就是人情社会啊。不过作为既得利益者,椎爱并没有资格这么感叹。
盯着屏幕里的光影,刚刚还大言不惭觉得自己说不定能替狄思晴做b超的椎爱现在宛如面对大宇宙的谜题。
这是啥,那又是啥,现在到哪儿了?
无奈,椎爱只能小声问:“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没有。”
椎爱:“哦……”
过了一会儿。
椎爱:“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医生:“你是想找什么。”
“就是……”椎爱咬咬牙,试图组织语言,“小宝宝的胚胎……孕囊什么的?”
那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
狄思晴也默默地在关注这边。
面对两人诡异的期待的目光,医生波澜不惊。
“想多了,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椎爱拿着b超单和验血单在医院的消防通道间暴走。
验血单:你怀孕了。
b超单:不,你没有。
椎爱希望他们能自己拟人化干一架,谁赢了椎爱就信谁。这样薛定谔的怀孕简直能折磨疯人!
“啊啊啊——草!”椎爱骂了句粗口,“还能做什么——核磁共振能查出来吗?查不到胚胎那有没有子宫总能查出来吧!”
“椎爱。”这时,狄思晴叫住了椎爱。
椎爱正在试图把钱从校园app转到自己的卡里,app的积分只能在斯忒灵代替现金使用,在校外还得提取到卡才行:“等一下,我在转钱。然后去问一下查早孕还能用什么机器。”
“……我们回去吧。”
椎爱的手指停住了。她不敢置信地仰起脸:“你说什么?”
狄思晴看着椎爱,笑了一下:“我说,我们回去吧。学生会的人应该已经发现我们失踪了。早点回去的话,路上还能想想用什么借口搪塞回去。”
椎爱:“……孩子呢?”
狄思晴抚摸着自己的肚腹,他的表情很温柔,但却是一种虚幻的温柔。是那种,面对终究要醒来的梦境的温柔。
“或许,我没有怀孕呢。”
椎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可能没怀,报告单都说你——”
“但是找不到,对吧。”狄思晴轻飘飘的一句话堵塞了椎爱的滔滔不绝。
“我当时,也没有来做b超,虽然那个时候做是太早了。不过……我当时,其实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狄思晴说,“每次看到验孕试纸,我都在自欺欺人,说一定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这话,椎爱第一次从狄思晴那里听说。
椎爱:“所以你的意思是?”
狄思晴闭了闭眼。
“当时,在那个大礼堂的时候,那个……把我们变成男生的‘人’这么说,他给予我们的,根据不同人的理解,可能是礼物,也可能是诅咒。”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我对这个孩子如此排斥,如此不希望它的到来,所以‘那个人’才,把我变成了男性。”
“是我自己,放弃了诞下ta的机会。”
“后来的测试……其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或许,这只是‘礼物’的后遗症吧。是那个被我抛弃的孩子,在不甘心地报复我,想折磨我,让我担忧,让我后悔……这就是ta留给我的最后的痕迹,也是唯一的印记了。”
“所以,我们……”
“走吧。”
狄思晴睁开眼,椎爱站在他的面前。
狄思晴擦了擦不知何时已经湿润的眼角:“是我多话了,我们回斯忒灵吧。”
“不。”
椎爱拉住了他的手,在手机里上翻下滑似乎在找着什么。
“我们去附近的酒店。”
狄思晴:“?”
狄思晴:“你是想洗个澡吗?不是很紧急的话,我们还是回学校再洗吧。”
“不是。”椎爱回答得很干脆。
“去做吧,我们。”
狄思晴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明明明确地接收到了讯息,但他却觉得自己又在陷入那种白昼狂梦。
“做……”
他哆嗦着嘴唇,却连最简单的复述都没法做到。
“做/爱。”椎爱似乎订好了酒店,就把手机揣在兜里了,“走吧,速战速决。”
“你究竟……”狄思晴被拉拽得踉跄几步,忽然暴起将椎爱抵在消防通道的墙壁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面上镇定自若的表情,椎爱表现得仿佛她只是说了一句“我们去吃饭吧”。
“你究竟,在做什么啊……”狄思晴的喉咙里火辣辣得疼,像是被气得,又像是快要呕到哽咽。
看着这样的狄思晴,椎爱的回应是——
狄思晴睁大了眼,他感触到嘴上的柔软,但这一个吻却和之前那两个让他怦然心动,让他感觉自己要活过来了的吻不同。
这个吻,让他的心都坠入了冰寒。
看着咬断“连结的丝”退开的椎爱,狄思晴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眼泪,他仍然将椎爱抵在墙壁上,却仿佛失去了一开始愤怒发声的力气。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在想很简单的事情哦。很简单的数学题。”椎爱这么回答。
“如果我的初吻值20点好感度,那初/夜保守也该有个40点吧。”
椎爱伸手捧起狄思晴的面容,擦去他脸颊边的湿润。
“不管现在还差多少,这一定能够补足的。”
椎爱看着狄思晴的眼睛:“我会把你变回女生。”
狄思晴的眼泪越擦越多,他哽咽着,甚至失去了光明正大质疑的权力,甚至膝盖都慢慢弯了下去:“你为什么要为我这样的人做到这个程度啊……”
椎爱愣了一下,她在某个时刻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她的眼珠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看到已经快跪在自己面前的狄思晴:“不是约定好了,要让那孩子叫我一声‘干妈’的吗?做妈的帮帮孩子,也算——正常?”
狄思晴都快笑了——这算哪门子的正常?!
但他刚咧开嘴,那熟悉的快要呕吐的欲望又翻涌而上,和着无尽甘苦的眼泪。
“你还好吗?”椎爱也慢慢靠墙滑了下来,想看看狄思晴现在的状态,“没事的话我们还是抓紧时间……”
剩下的话语被截断了。
狄思晴第一次主动地亲吻椎爱,但只是为了阻止她说出更加可怕的话语。他将椎爱抱在了怀里,就这么坐在了地上,靠在墙根哭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失去了家的儿童。
椎爱则被他牢牢地抱紧在怀里,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孩子守着代表了过去记忆的唯一一件珍贵玩偶似的。动弹不得,说话声又没狄思晴的哭声大。
椎爱完全没有办法了。
“你哭什么啊。”椎爱抱着狄思晴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释放眼泪。
“都是要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啊。”
腰间的手臂圈得更紧了,椎爱甚至感觉自己有点难以呼吸。
椎爱作恍然大悟状:“你是在为我哭吗?”
“没关系的啦,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而且我们都是成年人,不管是谁都不会来指责我们的决定的。”
“再说了你现在真的很帅,真的,相信自己,是我赚了。”
但是狄思晴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眼泪都在这里流干一般。
椎爱试着安慰了几句,狄思晴仍然岿然不动。
反倒是椎爱,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
熬夜修仙后的精神状态,要是不能一直刺激它,很容易就会颓靡下去的。
椎爱犯困了。
“哭完叫我哦。”说完这句话,椎爱干脆抱着狄思晴的脑袋当作支撑,搁在他的脑袋上眯起眼睛打盹儿。
就算是睡过去了,椎爱还不忘间或安抚一下狄思晴,摸摸他的头发,拍拍他的背。
嘴里还念叨着不哭不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什么童谣串了,最后变成了“不哭宝宝,宝宝不哭。”
这到底是什么童谣呢?也不是有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旋律,但总感觉是有过那么一个人,在无数个做噩梦的夜中,这么安抚过自己。
“妈妈……”椎爱的身体滑了下去。
她绵软的身子被艰难地抱了起来,被紧紧地,像是拥抱全世界一样抱在了怀里。
但这样的怀抱比起刚刚能让椎爱靠着打盹儿的坚实怀抱相比,显得实在是太过柔软也太过脆弱。
于是椎爱醒了,她揉着眼睛:“哭完了?”
有人轻轻擦去她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我不会再哭了。”
“唔。”椎爱点点头,“那我们……”
咦,不对……这声音……
这无疑是,属于女性的声音。
微微有些沙哑,像是唱了一夜摇篮曲的,妈妈温柔的嗓音。
椎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
在她的身下。
是一位穿着刚才狄思晴穿着的衣服的女性。
那宽大的衣服在她肩上欲落未落,但她没有去管,只是无比温柔地捧着椎爱的脸,注视着惊讶的她。
椎爱嘴都磕巴了一下。
因为她认识这位女性。
在狄思晴追到校医室求她同她交往时,给她看过这位女性的照片——
那就是原来的狄思晴的模样。
“狄……学姐?”
被这么称呼的女性无比温柔地笑了。
“你可以叫我思晴。”
“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