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眼看外甥女儿微微眯眼,立刻说:“咳咳,那什么,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从前边背着背篓,然后一手抱着,另一手扶着我。我慢点骑,咱们凑合回家?”
徐莎鼓着小脸蛋儿,嗯了一声。
本来想找个劳动力的,亏了。
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俩人在供销社门口磨蹭了一会儿,胡杏花她娘倒是发现他们了,她警惕的看着这边,就见徐家这俩人磨磨蹭蹭的,像是两只懒驴,磨叽半天也不赶紧骑车走。
她真是急死了,生怕被看见。
却不知道,徐莎早就看见她了。
两个人磨磨唧唧,急的胡大娘真想上前夺过背篓砸了。就会这么个破背篓,你们俩磨蹭来磨蹭去,到底是要干啥!其实这也不怪徐山徐莎甥舅二人啊。
这背篓吧,背着和抱着,就是不一样的,两个人总是要调整个合适的角度吧?
徐山不经意的抬头:“哎……”
胡大娘心里一颤,紧张的抓紧了手里的背篓,只是很快的,她发现,徐山不是看向她。
徐山看向距离胡大娘不远的一个男青年,他招手:“小江大夫。”
他飞快的挥舞手臂,十分的热络。
徐莎跟着看了过去,就见这人穿着一身黑,黑衬衫,黑裤子,很清瘦。
他推着自行车,听到徐山的叫声,似乎有些诧异的回头,随即客气的浅淡一笑,开口:“山子哥,过来买东西?”
这人长得好,白皙,俊秀,干净,清爽。
年纪不大,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徐莎觉得,这就是典型的明星长相啊!
徐莎微微歪头打量人,徐山倒是大嗓门:“哪儿啊,我这不是领我外甥女儿去换药吗?这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就买点东西带回去。咱们过日子的忙,哪儿有那么多时间总来公社,来一趟可恨不能给家里缺的买全乎了。”
小江大夫的视线扫过徐莎的额头,在她的纱布上短暂停留,别开了视线:“是该好好看看伤口。”
徐山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说:“那什么,我们不是信不过你的医术哈,就你知道的……女孩子家家的,总是对脸更在意一些,这要是落了疤,以后可不好嫁人了。再说,过来还能顺便儿给家里添置一些东西。呵呵,呵呵呵。”
小江大夫和气的很,好脾气的微笑:“我晓得的,不至于多想。那我就先……”
徐山赶紧热络开口:“小江大夫,你回村吗?你看你能不能载着我外甥女儿啊?我们这东西有点多,不怎么方便。”
如果小江大夫愿意载着虎妞儿,他就可以背着箩筐了,省事儿很多。
小江大夫诧异的看着徐山,说:“恐怕不太方便,我还要去一趟卫生院才能走。再说,我载她,不太好吧?”
他迟疑了一下,说:“毕竟,男女有别,我倒是没关系。只不过对小姑娘不太好……”
徐山挠挠头:“那倒也是啊……”
小江大夫大抵看出了徐山徐莎两人的窘境,想一想,好心的说:“要不,你们等我一会儿。等一下咱们一起走,如果遇到实在没人的路段,我也可以载一会儿人的。”
徐莎揪揪徐山的衣摆,摇头拒绝,徐山赶紧开口:“那还是算了吧,我们自己慢慢往家骑,谢谢你啊!”
小江大夫推了推眼镜,温和:“不用谢,都是一个村子,不必客气的。”
就在胡杏花老娘紧张的都要挠墙的时候,这甥舅二人终于磨蹭好了,上车走人。而小江大夫似乎也没有停留,直接奔着医院去了……胡大娘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唾了一口。
其实,压根没有人关注她的。
徐莎坐在自行车后面,回头看向了小江大夫离开的方向,随即转过头,问:“舅舅,他是谁啊?”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徐山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这是咱们村的小江大夫啊,他长得好看吧?”
徐莎点头:“好看。”都明星脸了,能不好看吗?
徐山差点一脚踩空,外甥女儿也太直白了,说:“这,这倒是也不能这么说。”
徐莎淡定:“我又没瞎说,他长得真挺好的。”
徐莎完全没有没脸红不好意思,徐山佩服佩服。
他忽然想到:“你撞头的时候,没见过他?”
徐莎理直气壮咧:“撞了就昏了,我哪儿记得他?”
徐山突然想到什么,神经兮兮的赶紧说:“他是长得好看,但是你别看上他哈。他不适合你。”
徐莎嘟嘟嘴,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为啥啊?”
徐山嘟囔:“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徐莎最讨厌这样说话说一半儿藏一半儿了,她手指头戳舅舅的背,说:“别藏着呀,说嘛!”
徐山可真是好愁啊!
他这个侄女儿,真的跟村里那些小妮子不太一样啊。
徐莎还在戳戳戳,徐山无可奈何:“唉我去,你老实点,这要是摔了就完了。”
他惆怅又无奈,但是却还是直说了:“他家上上下下,死的就剩他一个,连个帮衬都没有。你看他长得不错性格好工作也不差吧?但是你说家里没个帮衬哪行啊。就算不讲究五角俱全,也不能光棍儿一个吧?别说咱们村子了,就连周围村子,都没有给他说亲的。一个是没有帮衬,二来也是觉得不吉利。”
徐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现在这个年头儿,还是很讲究个多子多福的,宁愿穷,也要生,孩子多才好,儿子多更好。你看婆媳是天敌,大多处不好。可是相亲的时候,大家还是喜欢找父母都在的。宁愿上面有个婆婆压制当家做主,也不会找这种光杆儿司令。
这观点徐莎不能苟同,但是却知道这是这个时期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摊手。
徐莎没再多评论什么,这时倒是发现徐山的车子骑得相当慢。
徐莎:“你稍微快点没关系,不然旁边的蚂蚁都要追上我们了。”
徐山:“外甥女儿啊,咱们得安全骑车。”
安全骑车,保护你我他。
徐山骑着车子,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颤颤巍巍。要知道,背篓里面可是有碗碟的啊!他哪里敢快!
哪里敢!
因为徐山太慢腾腾,果不其然,他们回村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
此时徐莎她姥徐婆子,手里拎着一只小黑煤球儿,等在村口,不断的张望,远远的看到自行车过来,赶紧迎上来:“你们可回来了,晌午的太阳晒人吧?虎妞儿快回家去,姥给你冲一碗红糖水喝喝。”
徐莎摇头,说:“不想喝,甜滋滋的越喝越渴,我就想喝刚从井里打出来冰凉的井水。”
徐婆子笑眯眯:“回家就去给你打水去。”
反正进了村,徐莎:“舅,你背着背篓。”
车子也给你,背篓也给你。
她又把妞崽放在了单杠上,说:“行了,都给你吧。”
徐莎挽着她姥,徐山……徐山推着车子,背着背篓,还要顾着高兴的噗噗噗的女儿妞崽。
真是,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不过好在也是吭吭哧哧的进了院子,徐莎一进门,就看到她舅妈古大梅踩着板凳,正在用扫帚扫堂屋天棚上的蜘蛛网,干的那叫一个风风火火。
“虎妞儿回来啦!”她跳下板凳,好奇的张望:“买啥了啊?”
徐婆子:“就你事儿多,问啥问。”
她左右看看,赶紧说:“进屋说。”
大家刚一进门,就看徐山飞快的关门关窗,锁的严严实实,这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一家子的女同志:“???”
徐婆子嫌弃的看他:“你这是干啥?”
徐山看向了徐莎,徐莎:“我买了些东西……”
徐婆子和古大梅探头一看,喝了一声,双双后退,震惊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随即齐刷刷的看向了徐莎,徐莎淡定解释:“我看家里的碗碟都有瑕疵,这样吃饭很容易伤到的,所以就买了新的。还有毛巾也是……”
徐婆子颤抖着看着背篓,好半天,突然厉声:“你们谁也别动。”
随即拉着徐莎,进了里屋儿。徐山和古大梅立刻蹑手蹑脚的窜到门边儿,耳朵贴在了门上偷听。
徐婆子难得有点气恼,她点着徐莎,低声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大手大脚。你买这些东西干啥,你手里的钱,该是留着将来做体己私房钱。咱们什么样的日子不能过,你何必浪费这个钱。再说,你住在这里,是住在姥儿家,可不是你舅舅家。你也犯不着讨好他们。只要姥在这一天,就没有人敢欺负你。就算是你舅和舅妈也不行。当年姥跟你姥爷逃荒,见过的事儿多了,还收拾不了他们两个小兔崽子?”
徐莎感觉到她姥对她的心意,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不是的。”
她姥以为她因为住下而讨好舅舅、舅妈,其实根本不是的。
徐莎轻声:“姥你知道我的性格,我根本不需要讨好任何人的。我买东西,也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能够过得舒服一些。”
她扶着她姥坐下,认真说:“如果我没有这个能力,那我肯定安安分分的,但是既然现在有,那又何必一定要过苦日子呢?我知道您心疼我,想要让我多点私房钱。可是与其扣扣搜搜的过苦日子,只攒钱。我宁愿让自己过得松快一点。享受了才是真的,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儿呢。再说,我买东西带着舅舅和舅妈,也不是为了拉拢他们或者怎样。他们吃得好身体好不生病,在家能多干活儿,出去打架还有个帮手。我何乐而不为呢。”
顿了一下,徐莎也不管会不会被偷听,直白的说:“再说,他们若是吃了我的拿了我的还不讲究,那我也不怕撕破脸的。这年头,最不值钱的不就是脸面?他们如果不让我顺心,我就找让我顺心的来干活儿,我相信村里有的是人愿意。”
徐婆子听到这里,总算是松快一点了,她最怕的就是自家这个崽无条件的对人好。真正无条件真善美对人好的,那是傻子。她宁愿自家这个心机多一点,也不乐意她被人骗。
现在看来,这孩子虽然不是耍心机的姑娘,称不上心机深沉,倒也不是个能被人欺负的,这多少竟是放心了几分。
徐婆子:“你说的倒是也有点道理。”
徐莎浅浅的笑,说:“那是自然的。”
她说:“走啦,您真的不出去看看我买的东西?”
徐婆子:“看!咋不看!走,姥看你都买了啥。”
徐婆子一下子拉开门,就看到徐山和古大梅双双摔倒,徐婆子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两个倒霉催的,还偷听,我看你们是想上天!你们……”
徐婆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莎:“怎么了?”
顺着她姥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妞崽埋在蛋糕里,啊呜啊呜大口的吃!小脸蛋儿上粘的全是蛋糕渣渣。徐婆子真是气的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拎起小妞崽,照着她的小屁股就是啪啪两下。
妞崽:“嗷呜……”
哭了。
徐婆子气坏了,拎着这小家伙儿,叭叭叭:“你还好意思哭!你看看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尖叫打断,古大梅几乎是飞扑过来,她嚎啕大叫:“你这小兔崽子,你糟践多少东西啊!扫帚呢?扫帚哪儿去了?我揍死你这个臭丫头!”
这说话的功夫,就把小妞崽拎起来了,小家伙儿的屁股又挨了好几下。
妞崽可怜巴巴的干嚎,小胳膊儿小腿儿不断的挣扎,小小的崽,委屈巴巴。徐莎看她挣扎的小可怜样儿,抱住小妞崽,随即拍了一下古大梅的手,说:“放开,差不多得了。东西买了本来就是要吃的,她那么小又不懂,看到好吃的自然是上手了。”
小家伙儿被接连暴击之后,立刻搂住了徐莎的脖子,像是小猴子一样吊在她的身上,呜呜咽咽的,大眼泪吧嗒吧嗒。
徐莎戳戳她的小花狗脸儿:“行啦,你也别哭啦,偷吃东西还有理了。”
古大梅痛心疾首的盯着蛋糕,嘟囔:“这能吃一年啊,就让她嚯嚯了……”
她心疼的都要死掉了。
妞崽这吃掉的蛋糕,能换多少个鸡蛋啊!
痛心疾首、失魂落魄、魂不守舍……
徐莎学习一般般,不过愣是从古大梅身上总结出了好几个成语。
徐莎眼看他们都对小煤球儿虎视眈眈,开口说:“里面还有不少碗碟,不知道碎没碎……”
此言一出,徐婆子和古大梅果然顾不得找小妞崽的麻烦,双双围在背篓前,小妞崽回头瞄一眼,咬起了手指头。徐莎把她小手手握住,说:“不可以吃手手。”
徐莎扫过徐婆子拿出来的毛巾,赶紧的:“给我留三条,擦脸擦手擦脚,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徐婆子:“分什么分!也不是没用的,嚯嚯那个干啥!”
她往腋下一塞,说:“我收着。”
古大梅动了动嘴唇,想说啥,又忍住了。
徐莎:“我们家的碗碟都换新的吧,旧的那些别用了。”
顿了一下,她说:“你们闻没闻到什么味道?”
古大梅一愣,随即再次惨叫:“啊啊啊啊!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