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问：“那……你爸不知道？”
徐莎果断的摇头，她为了一劳永逸，指了指羊毛披肩和汗衫，说：“这些我爸都不知道。”
这一刻，徐婆子想了很多。
虽然女婿也是在他们家长大的，但是来的时候毕竟都是半大小子了，虽然改姓了徐，但是实际上呢，他对自己的身世是都晓得的。她觉得徐鸿伟这个孩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可是女婿到底不是亲儿子，还是差了一层，想来他们家秀儿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要不然，也不能偷偷的给她准备东西。
她叹息一声，说：“你妈也不容易。”
徐莎轻轻点头。
徐婆子又说：“既然这些你都拿出来了，那么姥就收下了。东西放在你哪儿，真不如放在姥这里。姥藏东西，耗子都扒拉不出来。放在你哪儿才是不稳妥。不过姥也不戴，给你攒着，等你将来嫁人，做陪嫁的嫁妆。至于这两条大围巾，这大红色正好到时候也给你陪嫁。”
徐莎坚定的摇头，她说：“不，这是我妈给您买的，您留着，做个念想。”
徐婆子摩挲着镯子，说：“要想攒出这么厚实一个镯子，得省成什么样儿啊！”
她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你爸妈日子过得苦吧？”
徐莎垂垂眼，说：“还好。”
徐婆子轻轻笑了一下，说：“你还瞒我，我还不知道你爸妈？他们工资看着是不少，但是又要生活开销、又要养你，每个月还要给我十块钱养老。除此之外，还要接济一些战友。虽然都是当兵，但是你妈他们连跟别人不一样。现在再怎么说，也是和平的。别看当兵，真的要上战场的少。可是你妈他们不一样。他们排雷兵，难啊！就算再小心也总有运气在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了命。那个时候我就说让她离开，可是她不同意。她说，这些总是也要有人去做的。他们连队的感情，就跟旁人不一样。为啥不一样你晓得不？因为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命。所以他们互相之间都有约定，如果谁走了，要尽量帮衬那人的家人。今天你帮了别人，明天可能就是别人帮你。你看，就算退伍了，俞副镇长对咱们家也是这么照看，就是因为这个。”
徐莎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要是她姥不说，她还真是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知道这一起扛过枪的感情不一样，但是现在倒是更明白，她妈这边是怎么回事儿了。
“你妈能攒下这个镯子，不知道用了多久呢。”
徐莎：“您好好收着。”
徐婆子点头，眼神更加坚毅：“这个，姥懂。”
顿了顿，她叹息一声，说：“你爸也不容易，我晓得他们介绍对象的事儿让你特别生气。但是，你爸不是也没答应吗？他不是那冷心冷肺的，就你这么一个崽，他是疼你的。”
徐莎靠在徐婆子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
爸爸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的。
“你爸一个月工资五十出头，给我十块，给你二十五，他自己只剩十五，再稍微接济一下旁人，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徐婆子打开话匣子，少不得碎碎念，她说：“我跟你爸说了，我也没老，手里也有些存款，用不得他。让他不要再给我生活费，他偏是不肯。说是你妈不在了，他不光是女婿还是儿，就得管我。”
自从徐莎穿来，其实没怎么听徐婆子提过她爸妈。想也知道，徐婆子是怕触动她的伤心事，今日徐莎主动提及，徐婆子倒是絮絮叨叨了说了许多。
徐莎觉得自己就是虎妞儿，做事情凭感觉倒是也没出什么岔子，不过现在听徐婆子仔细的说一说父母的事儿，反而是觉得这样更好。最起码稳妥些。
好在，徐婆子这一开口，倒是停不下来了。
徐莎听了一些关于父母的事情，又听徐婆子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听说可能也会有人给她寄东西，徐莎还懵了一下，她说：“为啥要给我寄东西？我不需要帮衬啊。”
徐婆子：“也不一定，不过我听你妈说过，他们的规矩是这样。”
说到这里，她倒是感慨说：“其实，人哪里能全靠别人的帮忙，自己能立得住才是正经。不然有再多的人帮衬，自己立不住，也不过都是便宜了旁人。”
这样话里有话，徐莎倒是不解了。
徐婆子说：“我也是听你爸妈说起过，这男人牺牲了，媳妇儿孩子就被公婆拿捏住了，是一点儿也别想过好日子。不管旁人怎么帮，都没用。所以姥也不指望你做个善良的小姑娘，倒是希望你凶一点，自己不吃亏。”
徐莎点头，说：“我知道。”
徐婆子：“你呀，知道还又给你舅妈东西。”
徐莎：“姥，我真的心里有数儿的，那裙子至少能给妞崽做三套衣服，总比她穿着现在的小褂子露肚皮强吧？咱家也没到那个地步。”
徐婆子叹息说：“你呀，就是个好心肠的，刀子嘴豆腐心，像你妈。”
徐莎笑了出来，靠着徐婆子晃荡腿儿。
徐婆子：“好在，你舅妈虽然爱多嘴又死抠门，但是人不坏。”
徐莎心说，如果不是知道她人不坏，我也不会拿东西出来啊！正想着，就听徐婆子继续说：“她这人虽然抠门，但是是个知道多少的，不会白拿你的东西的。”
徐莎：“？？？”
“娘，虎妞儿，吃饭啦！”
徐婆子听到叫声，赶紧回屋把东西都锁进柜里，他们家的晚饭，都是在徐婆子这屋儿摆桌的。
今天的晚饭依旧是徐莎吃细粮，徐婆子和妞崽也有一些，徐山夫妻倒是吃粗饼子。不过徐山夫妻倒是完全没表现出什么不同待遇的愤懑，反而是高高兴兴的。
徐山贼眉鼠眼不像好人：“今晚儿这菜真好啊，油水儿大。”
一旁的古大梅跟着点头：“我都觉得吃的劲儿大了。”
两人对视一眼，嘿嘿嘿的笑了出来。
在他们看来，徐莎吃的好是应当的，谁让人家爹能挣钱，自己也能挣钱呢。就算是吃得好也是自个儿的钱，再说，老娘和妞崽还沾光呢。
哦不，是他们全家都沾光。
虽然主食不同，但是菜色可都是一样的。
这油水儿大，真是养人啊。
夫妻俩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喜滋滋的，吃饭的时候，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是忙不迭的飞快下筷子。徐莎还挺喜欢这种方式的，感觉吃饭都香了！
她其实原本是有点挑食的，但是一个月末日丧尸生活加上现在的七十年代生活，立刻就将她改善成了一个吃嘛嘛香的小姑娘。
所有的挑食，都是日子太好。
徐莎吃完了晚饭，揉着肚子说：“明天真的不能再吃这么多了。”
晚上总是这么吃，哪儿行啊。
古大梅咂巴嘴儿，回味着今晚的美味，说：“哪儿能每天都有这么多好吃的啊！对了，我量一下你脚多大。我给你做两双布鞋。”
古大梅一把抓住徐莎的脚丫子，徐莎：“！！！”
这，她没洗脚啊？
就算她没干体力活儿，但是也是走了一天了，这哪里会是什么干净的脚丫？
只是，徐莎自己嫌弃自己，古大梅倒是没事儿人一样，抓着她的脚，直接伸手贴上！
徐莎懵逼的看着古大梅直接用手比划她的脚，说：“你的脚比我的手差不多大，我给你让三截儿韭菜叶，你稍微长一长也能穿。”
徐婆子摇头：“让一截儿吧，别让的太多了，她都十六了，长也不能长太多。太大了也涮脚。”
古大梅：“成！听娘的。”
徐莎还震惊在古大梅一把抓住她的脚中，不能自拔。
她的见识，真是太少太少了。
徐婆子睨了古大梅一眼，说：“你给她鞋底儿纳的厚一点，别死抠门，偷工减料。”
这要是这么说，古大梅可要为自己伸冤了，她赶紧说：“我哪儿是那样的人啊，我都收了那么好的裙子，还能白要虎妞儿的东西？自然是给她做出做好的鞋子。”
随即又拍着徐莎的肩膀说：“虎妞儿，你放心，舅妈做布鞋手艺，那可是刚刚的，等你穿了就知道。保证你从来没穿过这么舒服的千层底儿厚布鞋。”
徐莎默默的转头，看向了拍在自己肩膀的手上，刚才，就是这只手，还抓着她的脚丫子呢。现在，已经落在她的肩膀上了。
徐莎：“……”我可太难了！
大概是徐莎的表情太萧瑟，古大梅以为她不信，赶紧说：“你可别不信哈，不信你问你姥，我手艺咋样！”
徐婆子认证：“村里的老婆子都不如你舅妈。她纳鞋底儿没人比得上！”
徐莎：“……哦。”
古大梅被认可了，高高的昂起了头，骄傲的很，不过她也很真诚的发问：“虎妞儿啊，你那个裙子，真的不要给我们妞崽了啊？唉我去，我自己看了都心疼。”
徐莎终于回神，点头说：“嗯，对，你给她改两套衣服换洗，她这套衣服已经小了，不合身就别穿了。”
古大梅得到徐莎肯定的答案，使劲儿点头：“行。舅妈肯定也给你用最好的料子做鞋！你可放心，保管你穿了之后竖大拇指！”
她高兴的嘴角咧的高高的，就虎妞儿那条裙子的料子，要是搁一般人，都能做出三条了，款式特殊也就罢了，这大裙摆啊。摊开都能做个窗帘儿了。这也不知道谁给虎妞儿买的裙子，竟然宽松成这样。也不知道得花费多少布票。
怪不得虎妞儿说是她没穿过的，就这么大，她也穿不出去啊。
这裙子的大小，得男人穿能正好了。女人穿，像面袋！
古大梅乐呵呵的：“我给妞崽改两套夏装，再改一套秋装，估摸着还能有剩呢。”
徐婆子问：“要不你拿来我给妞崽改，你专注给虎妞儿做鞋。”
古大梅一秒拒绝：“不用不用，您放心，我都能干，就几天的活儿，保准给您干的妥妥当当！这点小活儿算个啥？我可以的！”
她可不能经了婆婆的手，这要是婆婆改衣服，那剩下的零碎边角料，还能给她？抠门的古大梅坚定：“我来干，我可以！”
徐婆子还能不知道儿媳妇儿想什么？
她骂道：“就你是个鸡贼的，不用我干更好。”
古大梅也不在意被徐婆子看穿，嘿嘿嘿个不停，心情大好。
那条裙子上，还有好几个扣子点缀呢。这扣子要是花钱买，供销社都卖一分钱俩呢？六个就是一个鸡蛋呢！这等拆下来，就都是她得了。
她可是数过了，六个扣子，正好一个鸡蛋！
她赚大了！
边边角角，说不定还能做个小手包，哎呦喂，想想都开心。
“娘，您平日里都那么累了，这点小活儿，儿媳就做了。”好听的话，还是要说的。随即，她又眉眼都是笑的看着徐莎，说：“虎妞儿你是不是爱吃蘑菇？明个儿中午给你炒蘑菇怎么样？娘，给虎妞儿炒蘑菇吃吧？”
徐莎问：“我说过我爱吃蘑菇吗？”
古大梅：“说了啊，今天在分猪肉的时候，大家都说鸡肉不如猪肉，你说小鸡炖蘑菇也好吃，蘑菇怎么做都好吃。我听到了。”
徐莎：“……”
她自己都没留意自己说了什么，没想到古大梅倒是记住了，她说：“我确实很爱吃蘑菇。”
古大梅立刻：“咱家还有一些，给你做。等过一段儿下雨了，让你舅舅上山捡蘑菇。”
徐山赶紧接话：“我知道哪儿有，等我上山采。”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说：“哦对，说起上山我就想到背篓。咱家的背篓儿，虎妞儿用有点大，不怎么合适。我明个儿上山给你采出竹条儿重新给你编一个小点的。”
徐莎：“好。”
徐山和古大梅这样，徐莎倒是觉得挺好的，虽然在旁人看来，他们之间的付出不是很对等，是徐莎吃亏了。但是徐莎觉得凡事儿也分怎么看，她自己倒是觉得没有的。
她倒是觉得，从她这边看，其实还算是占便宜。
以七十年代的人来看，一条布料多多的沙滩裙胜过两双手纳千层底儿布鞋。
以徐莎这个零零后来看，两双手工千层底布鞋胜过不值钱的沙滩裙。更不要说，是白来的。
所以，这算是皆大欢喜。
再一个，她也看出来了，古大梅虽然死抠，还真的像是她姥说的，不是那种纯占便宜没够儿的人，也是知道多少的。这样就很好呀。只要不是白眼狼，那么一家人就不用算的丁是丁卯是卯，那也不可能。
“舅妈，你快点做哈。我过几天要去公社，就打算穿你做的鞋了。”
她还没穿过纯手工的布鞋呢。
也不知道，穿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小时候就听她姥说过，那种手工千层底布鞋穿起来很舒服的，只不过，他们那时候已经很少能遇到手工布鞋了。现在换了一个年代，倒好是可以尝试了。
古大梅：“这有啥，我今晚连夜给你做！”
徐山：“唉我去媳妇儿，你不睡我还睡啊！”
古大梅顿了一下，说：“也对，晚上做鞋还浪费油灯，灯油还是钱买的呢。能省则省，咱们不能浪费。我明早早起给你做，现在天亮的早，我可以早起。”
徐莎：“……”
行叭，你随意。
“哦对，你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盆里，我明个儿早上时间来得及去洗衣服。”古大梅继续叮嘱。
徐莎幽幽：“就一个早上而已，你要干多少事儿啊，你的早晨真的好忙好忙……”
古大梅浑不在意，说：“这才多点活儿，算个啥？我轻轻松松都干了。当年我还没嫁人的时候，我家快二十口子人了，都是我一个人洗衣服，我还不是干的妥妥当当？现在这些都是小活儿！”
徐莎：“……哦。”
不过，想一想好开心啊，徐莎最不爱干这些事情了，有人操持，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偷懒啦！所以跟古大梅一起住，好处也是好多好多的啊。
她就喜欢这种勤快的人！
“这些活儿啊，最多三天，我全都能搞定。你就瞧好儿吧。”
古大梅说到做到，才两天的功夫，徐莎就收到了古大梅做好的两双千层底布鞋。
如果不是中间还有需要晾晒的小步骤，想必她用的时间会更短，不过两天做好了两双布鞋还不算是最让人吃惊，最让人吃惊的是，她还给徐莎做了一个小背心。
徐莎看着面前的蓝色小黄花背心儿，陷入了沉默：“……………………………………”
古大梅喜滋滋：“怎么样？这还是你那条裙子改的，我给妞崽用的布料裁出来了，剩下的本来想做个小手包，但是这么好的料子做小手包有点可惜。我就做主给你做个小背心。你试试看，我瞅着你人又瘦胸又平，这个大小没问题的。”
平？
请睁大眼仔细看……你说谁，熊平？
你说谁！！！
徐莎收到这个礼物，有点小开心。
但是古大梅的话让她，不开心。
徐莎再次陷入沉默。
就，从没有收过，这种礼物。
她使劲儿挺胸，说：“我才不平！”
古大梅觉得这丫头实在是不肯面对现实，她真诚的说：“小不要紧，平也不要紧，等你年纪大点就好了。”
徐莎超凶：“我才不平！”
撸袖子！
你可以说我豆芽菜，但是不可以说我平熊！
再说我平，就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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