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菊理垂头,说:“是的,淡岛先生。”
她看起来年纪不过三十左右,还有着大把的时光度过,膝下更是有一年幼的儿子需要抚育。在巨轮事件中,她展现出了出色的能力,帮了夏岛津治和淡岛千秋不少的忙。
如果她想,纯白可以单独为她发一笔补偿金。让她能够安心回家抚养儿子,平安度日。毕竟她前半生过的够苦——丈夫入狱死亡、被迫卷入人口贩卖、生活颠沛流离。
“我做好决定了,我要加入真白教会。“
玉山菊理垂头,说:“我已经做好决定……追随您,追随夏岛先生,追随真白教会与纯白。”
“这不仅仅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也是我反复思考过后得出的结论。”
哇……没想到啊,居然要留下来吗?
其实说真的,一般人在经历过那么多后,这个时候都会选择追求平凡和幸福吧……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真的挺了不起的了
前面的说什么呢ww!这姐姐可不是一般人,她可是自己把自己老公送进监狱的狠人啊!
淡岛千秋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那么,你之后便跟着飞机回横滨,去教会报道吧。”
“到了教会后,记得去找一个叫‘红叶’的女人,先从她的副手做起吧。”
“是!”
玉山菊理单膝跪地。
抬手示意她起来,淡岛千秋笑了笑,说:“不必这么客气。进了教会,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刚才忘记和你说了,有句话在迎接新人的时候一定要加上——”
“——欢迎你加入纯白,玉山女士。”
“以后,我们便是家人了。”
……家人?
玉山菊理一怔,随即慌乱地低下头,抹了抹眼框里溢出的泪水,这才抬头笑着答应道:“是!”
淡岛千秋:“不必客气。”
“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先单独静一会儿。麻烦你一会儿出门的时候顺手关门了。”
玉山菊理点头,站起身冲他恭敬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出病房门外。
在快要关上门之前,她忍不住转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那位白发青年一眼——他垂着眼眸,从床头拿起一个黑漆漆的小盒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得正出神。
玉山菊理:“……”
她关上了门,缓缓朝着自己的临时住处走去。
——哀悼会的那天,她看见了。
她所追随的这位大人,难得露出了一丝迷茫,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一颗宝石放进这个黑色的盒子里。但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做出了决定,将那颗宝石扔进了火堆里。
是的,他将宝石扔进了火堆里。
那颗宝石,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她曾经丈夫玉山次郎家所留下的罪恶品。
梦境的宝石——“绯红之心”。
在哀悼海难与人口贩卖中死去的人的哀悼会上,所有人都垂头哀悼着。有不远千里赶来的死者家属,低声哭泣着将死者生前的衣物、喜好物,或者其他有纪念价值的东西,丢入会中央的火堆里。
这些死者的尸体无从打捞,也无从寻觅。人们靠烧着这些东西,得以留下纪念。烧出来的灰烬,便是所有遇难的人们的骨灰灰烬,全部容纳在了两件小盒子里。
一件,是属于海难遇害者的。
一件,是属于在人口贩卖中受害的人们的。
海难是多么的恐怖啊。但在玉山菊理的眼里,它的恐怖程度却远不如“人口贩卖”的万分之一。你看那属于受害者们的那堆“骨灰”——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沉重,让人不敢细思那些受害人曾经的经历。
哀悼会上,不乏有人口贩卖受害人的家属,哭诉着吵闹,要找那些富豪算账。当时的现场,可以称得上是混乱。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玉山菊理看见那名白发青年走到了那聚着火的火堆前,一扫先前的犹豫,挥手便将那颗宝石扔进了火堆里去。
璀璨的宝石,被扔进熊熊的火焰之中,不到半刻便被灼热的火苗舔舐吞进。它与其他死者的纪念品混为一体,全都化作了灰烬。
当时场面乱,居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离奇的一幕。
死去丈夫的东西被燃烧,玉山菊理却并没有半丝感觉。不如说,那颗宝石是丈夫犯罪的痕迹,烧了更好。
但是从淡岛先生的毫无表情的脸上,当时的玉山菊理居然感到了一丝……伤感。
这悲伤过于压抑与沉默,他只允许自己懈怠这样陷入情绪一刻。随即又像那日乌云散去后的初阳一样,一切都瞬间平息。
但在淡岛先生在火堆丢下宝石的那一瞬间,她却听见了身旁夏岛先生的小声低喃。
“——怎么也学着他哥哥,开始烧宝石了呢。”
夏岛先生这样嘟囔。
……
淡岛——淡岛!主播怎么又不说话了?
哈哈哈,是看到刚才那么多打赏被惊呆了吗?今天土豪好多啊!
啊!小春那边开始写小说了,大家快去看啊!
主播又待机不说话了?喂喂喂,淡岛?陪我们聊聊嘛~
没有理会弹幕,淡岛千秋看着手中的小黑盒,正出神。
他并没有打算将绯红之心交给那位大人,最终也没用小黑盒处理宝石上的特殊能力。
直到哀悼会的那一天,思索过后,他将那颗“绯红之心”,整颗丢入了火堆里。
“释然了吗?”
夏岛津治问他。
他没有回答。
……不,怎么可能会释然呢。
过去的一切造就了现在的淡岛千秋,过去的所有已经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怎么会有释然这一说呢。
就像是那人猩红色的眼睛,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有点执念,做个固执的人似乎也挺好。这会成为他前行的动力。
这么想着,淡岛千秋反手收起了手中的小黑盒,重新点开了系统界面。
生存寿命早在海难那一晚,被他随手提交一个卧底线索后进行了更新。现在的生存寿命还有整整十五天,十分充裕。
见他终于不再发呆,直播间的观众们欢呼着开始刷起了屏。
淡岛不待机了!快来和我们说点什么聊天吧!
主播主播!我刚刚打赏了,记得念我的打赏!
主播加油快赚钱啊!多给森森分担点压力,还可以多给自己买点冰淇淋
笑死,主播爱吃冰淇淋这个事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吗?之前还老是蹭人家莱伊买冰淇淋
所以接下来要干点什么呢?岛上好无聊啊,一会儿去看看苏格兰他们好不好?
“接下来要干什么?”
淡岛千秋笑了,随手点开了一个系统界面:“当然是趁着势头正好,再发展一波纯白了。”
“各位观众请看好了……”
“——现在,是抽取新马甲的时间了。”
*
异世界的横滨。
正是黎明。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停车场驶出,飞速行驶在路上。
车内,坐在车内的后排座上中原中也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迷糊睁开了眼:“我睡多久了?”
他做完了一个重要的清理工作,刚刚向首领汇报完毕。连续的通宵实在是过于疲惫,中原中也便吩咐部下先开着车,自己则在车后座闭眼小憩。
前排开着车的部下回答:“五分钟。”
“中原干部,要回公寓去吗……?现在天已经快亮了,在九点通勤之前,您还可以再小睡一会儿。”
摁压着太阳穴,回忆起刚才做的梦,中原中也说:“就这样做吧,也辛苦你了。”
“……不对。回公寓之前,还是先去公墓一趟吧。”
公墓?
大清晨的,去那干什么。
部下一愣:“是,中原大人。”
……
车子一路疾驰,不久便驶到了港/黑私属的公墓附近。
这一片的绿植茂密,空气清新。正是日出的时间,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将暖色的光芒映在了绿叶的边缘上。橙色的光与绿植相衬着。整片墓园都被这橘色的黎明阳光所笼罩。
一排排的灰白色墓碑整齐排列着,也被这阳光照上了这一层暖光。
在这样的一大早,墓园中通常不会有什么人来扫墓。有早起的鸟儿与虫站在枝头鸣叫。除却这些,一切都是一片安静。
“就停在这里吧。”
中原中也吩咐道。
车子停住。他推开车门,弯腰走出车。随手拍了拍自己身上黑色西装外套的褶皱,中原中也拿起路上买的伴手礼,步伐沉稳地走到那人的墓碑前。
那人的墓前,早就被人献上了一束沾着露水的白玫瑰,但中原中也并不在意。
泛着些许暖光的墓碑上,印着埋葬在这里的那人的名字——
——「淡岛千秋之墓」。
中原中也蹲下身,将手中的碗状冰淇淋放在墓碑前,自己拉低帽檐,不客气道:“喂,淡岛,我来看你了。”
“大清早的,街上的店铺都没有开门。没有你最喜欢的什么,呃……哈根达斯经典牛ru味,总归先拿这个凑合一下吧。”
墓碑沉默地直立着。
空气安静。
半晌,中原中也长叹一口气:
“……居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了么。”
“时间过去的可真快啊。”
又是一年的10月13日,秋末。
今日是淡岛千秋的忌日。
去年的这个时候,墓里的这人将整个港/口黑手党搅得昏天黑地后,又带着一大群部下潇洒离去。可就在离去不久,他自己却又主动回来,自投罗网。
淡岛千秋被灌注水泥、投入横滨海的那一天,中原中也正在外地出差。等回来后,他才恍然得知发生了这种事情。
冒着被处死的危险,淡岛千秋的部下们恳求着森首领,请求他允许打捞淡岛千秋的尸体。就算不安葬在墓地里,也不要让他一个人死在那深不见底的大海里。
当时的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主意。但令人震惊的是,森首领居然开口答应了这个意见,并主动提出可以将作为“叛徒”的淡岛千秋埋葬在墓地里。
在森首领的命令下,中原中也领命前去打捞尸体。火化之后正常下葬,骨灰葬入了港口黑/手/党的公墓里。之后,便有了这座墓碑
中原中也:“……”
他看着墓前那盒冰淇凌包装上,因冰融化而产生的水珠,默不作声。
——他又梦见了那个梦。
梦见,在那片完全纯白的空间里,他质问好像还活着的淡岛千秋,问他为什么“要主动回来赴死”。
醉酒后的那个梦境,似乎是不知是谁的异能力,邪门的很。这些日子里,中原中也总是会梦到那一幕。
梦里的淡岛千秋,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啧,想不起来了。
“……今天就先这样吧。”
中原中也站起身子,对着墓碑说:“喂,淡岛。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他瞥了眼墓前除了冰淇淋以外,另外的一束白玫瑰,低声道了句“再见”,便利落地转身离去。
公墓的门口,部下早已等候多时了。见到中原中也会来,他有些欲言又止。
他知道那座坟墓的主人——港口/黑/手党成立以来最大背叛案的罪魁祸首,曾经的五大干部之一,淡岛千秋……这人的另一个名号,响彻整个横滨。
——“港口的叛徒。”
人们如此敬畏地称呼他。
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当年淡岛千秋派的部分残党依然坚持着,在港黑高强度的清扫下,他们仍然自称拥护“淡岛千秋”的统治。从这,就足矣窥视这人恐怖的统治能力。
背叛,然后自投罗网。
他整个人都像是一个谜。一个已经死去了的,永远未解的谜。
除却中原中也所在意的,淡岛千秋为什么主动回来“自/杀”。在横滨各个业界中,除去人们更加津津乐道地,则是另一个议题——
淡岛千秋当年为什么选择背叛、为什么叛变?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样牵扯到大人物的八卦,部下本人是从来不敢轻易加入议论的。但今日,他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部下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中原先生,淡岛先生墓前那束白玫瑰……”
“属下刚才查询了入墓记录。一周之内并没有人来拜访墓园,但那束玫瑰……”
那是一束新鲜的、沾着露水的白玫瑰。新鲜到只有可能是今天有人刚刚来过,刚刚扫墓,才能到达的新鲜程度。
它理应不该出现在这里。有人偷偷潜入墓园,将它放在了这里。
“嗯?白玫瑰?”
中原中也回头,摆了摆手:“我知道那是谁放的,你也不必在意。”
“再说了,这里是墓园。就算是有人偷偷进来,能做的事也就是扫墓而已。只要不是挖坟,那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说完,中原中也转身,向车停的方向走去:“回去吧。趁天刚亮,我们还可以回公寓睡一觉,不是吗?”
起风了。他漆黑的西装外套,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
部下一梗,随即赶忙跟在他身后追道:“我明白了……等、等等,中原大人,您走慢点!车子还没启动呢!”
……
“……”
目视着那辆黑色汽车远去,墓园中一棵高大的巨树上,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黑发男人轻巧地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有着鸢眼的黑发男人拍了拍手心上的灰尘,熟络地走到淡岛千秋的墓前,蹲下身说:“哇……好险好险,刚才差点就被那个小矮子发现了呢!”
太宰治抚摸着那束白玫瑰,看着墓碑抱怨着:“小千秋,你看我为了你都这样涉险了,回头可得好好报答我啊。”
安静。
没有人回应。
这是自然的,死人怎么会说话呢。
太宰治:“……”
太宰治:“……我也回去了。明年再来看你。”
他静默地看了一会儿墓碑,也转身离去了。
初阳彻底上升到了天空之上,将阳光倾洒在这清晨无人的墓园中。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