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就整理好表情,神色自然道:“可能因为我近一月一直梦到死去的前夫,而他们又是与我前夫一同失踪的旅友吧。”
警察似乎没有看到她一闪而过的心虚,继续问话:“你的前夫与其余六人只是普通旅友吗?”
“不是,”此时的赖明明已经毫无破绽,“他们两家六口,两个男主人都是我和我丈夫的同事。那一天的原本的计划是我们七个人一同去燕儿山旅游,但我临时有一个国外的会议,便没有去。”
说完,她冷静地看向警察,言语间带上些许被提及旧事的伤心:“警察同志,这件案子过去了五年,我也好不容易才忘记丈夫离世给我带来的悲痛…如果这事和孙卓死亡没有关系的话,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说来也是奇怪,提起方宇文的时候她总是一口一个前夫、丈夫,但说到孙卓就直呼大名,似乎完全不记得孙卓也是她的丈夫,还是刚度蜜月不就的新婚丈夫。
听到她这番克制又礼貌的话,警察露出温和笑容:“我们不过是例行询问一下罢了,赖小姐不要太过伤心。现在我想问问赖小姐有没有关于孙卓死亡的线索?”
“我不知道…因为一直梦到前夫的缘故,我的精神不太稳定,这一点你们可以查看我的病历。上山没多久之后我就情绪失控跑开了,再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
“那赖小姐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吗?”
“据我所知没有,孙卓是个很温柔的人……我甚至不敢相信他竟然背着我给我买了巨额保险。”
赖明明低下头,神情恍惚,双目中流露出脆弱的悲伤,似是真的被枕边人的算计伤透了心。
但漆弈看着她无懈可击的表情,却觉得很不对劲。
他说不上来,可能是一种直觉。
见惯了生离死别、痛哭流涕场面的他,并没有从赖明明身上感受到什么悲伤情绪,反而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紧张。
赖明明在紧张什么?
他想不通。
他从与赖明明初遇时开始回忆,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对方似乎真的只是个被丈夫设计要害死的普通女人。
想不通漆弈便不再去想,左右今晚过后他就与赖明明再无瓜葛,就算直播也要跑到外市外省了。
于是他悄悄后退两步,靠墙站立,轻轻打了个呵欠。
吃饱喝足后总归是有些犯困的。
江进宝瞥见他略带倦意的面容,也偷偷挪了过来小声询问:“你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说着,漆弈余光瞥见他绑着绷带的小腿,随口问道:“你伤得很重?”
以为漆弈在关心自己,江进宝心中流出一丝暖意,笑说道:“小伤,三四天就能好。”
“三四天……”漆弈看着江进宝的腿沉默。
江进宝见状忍不住感慨漆弈虽然看着性子冷,实际上也是把自己当作朋友的,忍不住暗自开心。
被赶出那个家以后,漆弈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明天一定要请他好好吃一顿!
他心中正拨动着小算盘,计算请吃什么才体面又不会破产,殊不知漆弈想的却是:腿受伤,那岂不是这三四天都不能直播,不能吃鬼了?
漆弈陷入郁闷当中。
警察的问话很简单,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江进宝也向赖明明道别。
“今晚谢谢你们,”赖明明的脸色很是苍白,“今晚要不是有你们,我可能真的会死在山上。”
“你向我求助了,我肯定要帮助你的,”江进宝挠了挠脑袋,“你先留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说罢,和漆弈一同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赖明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床上,抓着胸口的衣服急促呼吸:“真的、是真的……他们真的变成怪物了……宇文,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让你不要去的……”
说着,她捂住眼睛嘤嘤哭泣起来,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床底小小的监听器收了进去。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方才问话的警察敲了敲警车副驾驶的窗户,对窗外走来的下属说道:“调出五年前燕儿山七名旅客失踪的案宗。”
“好。”下属没有任何疑问,领了命令后飞快离开。
随后警车开动,驶向的地方却不是警局。
而是早已被封锁的禁区。
·
凌晨的车不太好打,江进宝等了半天才等到有人接单。见司机过来还要几分钟,他便把装药的袋子交给漆弈,说自己先去去找个厕所很快回来,如果司机先到了就让他等等。
漆弈点头接过袋子,站在路灯下等候。
和江进宝说的一样,司机果然比他先到。
白色别克停在路边打双闪,漆弈先坐了上去,然后对司机说道:“我还有个朋友,马上就来。”
车内没有开灯,仅仅被一盏高高的路灯照着,光线稀少而昏暗,只能依稀照亮他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和狭窄紧致的下巴。
听他说完这话,司机突然猥琐地笑了一声,从后视镜里不断打量着他:“刚开完房啊?干脆留在酒店睡不就好了,这么晚了回什么家?”
医院对门便是一家快捷酒店。
因为从医院出来的那条路是回家的反方向,所以江进宝定位成了对面的酒店,不曾想让司机误会成两人是半夜开房结束的小情侣。
不过,也可能不是情侣。
漆弈微微眯眼,并没有理会他,只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怀里的招财。
司机见他不说话,也没有人来,更壮了胆子,竟然直接扭过脸来对着漆弈上下打量,眼神里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轻视与渴望:“年纪轻轻长得漂亮,还染了一头红毛……你们这一行的都是这样打扮自己的吧?不过你还是放不开,穿得严严实实的怎么能拉客?”
漆弈微笑,装作不解:“你说的是哪一行?”
虽然在笑,但他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招财见状忍不住抻了抻身子,心想:要来活咯。
“哈,你现在装清高?”司机嗤之以鼻道,“300块一晚上做不做?我之前载的那个女大学生甚至都不要钱,一看我锁了车门就屁滚尿流地求我了,甚至不敢报警。”
说着,他反锁车门掏出匕首,用势在必得的眼神看着漆弈。
他用这法子强女干过一个懦弱的女生,便觉得这方法可以对任何女人起效。
深更半夜,被反锁的车上,司机的匕首……
性命和贞洁,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
他傲慢而狭窄的认知告诉他,女人生来就是被男人征服的。
只是可惜,他这次碰上的既不是女也不是人。
漆弈听完他的话,只是转头瞥一眼窗外,见江进宝还没回来后,便对着司机露出了更明艳的笑容:“杀了他。”
“什么?”
司机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看到一坨黑色阴影钻进自己的嘴巴中,随后眼睛、鼻孔、耳朵,全部被黑色的顺滑长毛填满,飞速倾入体内。
他甚至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司机的心脏被戳成了一滩烂泥,七窍流血横死车中。
招财也收起长毛,继续趴在漆弈的腿上,瞪着圆滚滚的黄眼睛,看上去就是个可爱的小黑猫,让人无法相信刚刚它在几秒内杀死了一个人。
来福一直就坐在副驾驶,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什么波动。
他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漆弈突然开口:“附身他。既然你作为鬼没什么用,就做人来服侍我。”
被小小地戳了下“没用的痛点,来福老老实实按照漆弈讲的附身方法进入司机体内。
不到十秒,司机尚且温暖的身子抖了一下,一个混沌的鬼魂飘了出来,而司机则面无表情地坐直身体,擦去脸上的鲜血。
鬼魂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待在驾驶座旁边浑浑噩噩。
漆弈见状便伸手轻点鬼魂眉心。
只见微弱白光闪过,一串莹莹光芒黏着白皙指尖,如流水般飞泻而出,在夜空下投出个巴掌大的灯影。
灯影旋转,一面一面播放司机自出生开始的所有经历。
这就是走马灯,包含着鬼魂的整个人生。
漆弈对这东西不感兴趣,直接打进被来福附身的司机眉心,淡淡道:“看完它。”
来福顺从地闭上眼睛,很快就看完了这个猥琐男人的一生。
猥琐,确实是他的代名词。
甚至猥琐都无法形容他。
这是个从小就被外人称作老实人的“好孩子”。
七八岁就仗着“小孩子不懂事”的话语,借着打闹揉捏女孩的身体,甚至趁其不备掀起她们的衣服,然后在女孩的哭泣声中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身体。
对,男人的身体值得是骄傲,女人的身体却是罪恶根源。
长大一些,他偷窥、他造谣,他编出子虚乌有的故事把一个成绩优异的女生塑造得人尽可夫。
谣言可以轻易毁掉一个人。
女生的美丽终止在含苞待放的那一年,而罪魁祸首只是遗憾少了个谈资,然后对着围观的学生说,离尸体远一点,女支女的血带着艾滋病毒。
再大一些,他早早辍学打工却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抽全部占齐,却仍旧是别人口中的“老实人”。
于是老实人结了婚,生了孩子,然后借口外出打工,把老婆孩子丢在穷乡僻壤的老家,自己来到大城市工作,每个月看心情打回去几百一千的,剩余钱全部用在自己身上,甚至还买了辆二手汽车跑起了出租,过上了滋润的日子。
但滋润怎么够?
没老婆,女支女贵,他的欲_望怎么疏解?
他开始狩猎,不要钱的那种。
并在一周前的第一次狩猎时成功了。
对方是个秀气文静的女大学生,个子小小的,被朋友们送上车时还腼腆地对着司机笑了笑:“师傅,等会可以开快一点吗?现在十点了,我妈妈一直催我回去。”
“放心,很快。”他把视线从学生纤细的双腿上挪开,默不作声关闭了导航。
然后,在一片废弃工厂中反锁车门,掏出匕首,在眼泪与哀求中完成了他的狩猎。
他拍了很多难堪的照片,不仅可以自己欣赏,也可以威胁这个看上去就懦弱的女生。
而女生也确实没敢报警。
他愉悦地过了一周,并在今夜不长眼地盯上了漆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