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这种情况?
本该是仇敌的两个人,一个在另一个的带领下参观后者的住宅。这是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戏码吗?
“……你在拖延时间?”
“你这么认为吗?嘛,一般来说是会这么觉得。”他们已经转完了二楼,正顺着楼梯往三楼去,上面有一整面玻璃墙,远眺可以看见东京夜晚繁星一样的灯光,垂眸则能将山间的景色收进眼底,不过冬季的树木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又是夜晚,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幽暗阴森,像无数鬼爪从地下伸到人间。
这种玻璃似乎是单面可视的,里面的光线透不出去,即使在夜晚,这栋房子也不会显眼。
秋泽曜在玻璃前站了一会,回头看向神色莫名的梶浦隼,“但是我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这点你也很清楚吧,警视厅对我的态度有你推波助澜,公安的动向你也时刻关注,我有没有帮手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梶浦隼不置可否,推开三楼唯一一个房间的门,向他示意:“欢迎来到GM房间。”
这是一个布满电子设备的房间,全封闭,仅有的光线来源于指示灯和数个屏幕,线路杂乱却不失条理,对方进入房间的第一时间就坐到了唯一的椅子上,全然没有管客人的意思。
“不管你想找的是什么,这台电脑里,非法入侵各个系统的记录、哪些人受我控制、汇款记录、犯罪证明,或者我控制陪审团的证据,甚至还有足以让某些官员倒台的污点,都可以找到,但前提是有这个能力。”
没错,梶浦隼自认已经识破了秋泽曜的算盘。
只要找到能够证明他犯罪的证据,秋泽曜的嫌疑就会不攻自破,甚至就像经典商业谍战片那样,背负着上司的不信任、舆论的压力,主角身处逆境却一往无前,最终证明自己、抓到真凶,这样的孤胆英雄形象放在故事里都非常吃香,更何况发生在现实中。
这样,他还能回去当他的警察,行使他的正义,保护他的人民。
为什么依旧冷静?
因为他还没有彻底绝望。
梶浦隼手肘抵在扶手上,双腿上下交叠,十指交错置于胸前,莹蓝的电子光芒在他脸上勾勒出诡异的轮廓。
“这就是你最后的希望了吗?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低笑起来,“真是可悲啊,秋泽警官,我很佩服你,倘若易地而处,我一定做不到你这么冷静。”
“此刻在你面前的人,十一年前杀了你的父母,十一年后毁了你,但这个不折不扣的仇敌又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你的人,全世界只有他知道你是真的英雄。”
秋泽曜懒得接这家伙自我满足式的发言,他大致扫了几眼,勉强用自己贫瘠的知识判断了一下,这里只有一台电脑是没有网络连接的,存放绝密资料的设备一般都不会联网,接着径直走过去,敲击键盘清脆的咔嗒声很快响了起来。
第三次,梶浦隼没得到想要的反应,暴怒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很快控制起来,也可能是熟悉的键盘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吐出一口气。
享受过程。后槽牙轻咬脸颊内侧的软肉,他又在心中重复了一次,控制着椅子来到秋泽曜不远处,这个角度使他能够看清整个屏幕,同时也与对方保持了安全的反应距离。
梶浦隼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扫了几眼,甚至没有要制止的意思,他自己设计的防护程序自己清楚,没有权限的情况下想要调取最隐秘的数据,这个的难度无异于手搓核弹,所有的防护、掩饰和陷阱都是他这二十年中一步步完善起来的,最内层有自毁程序,不过他不认为秋泽曜能接触到那里。
就凭警校教的那些浅显的网络安全知识,只怕连入口在哪都要找……
梶浦隼睁大眼睛,脱口而出:“停下!”
就这一会功夫已经被攻破到第二层了,用来误导和掩饰内层的假系统直接被冲的七零八碎。倒不是说有多不可思议,事实上让公安的技术员来也能轻松突破进去,但速度绝对没有这么快。
秋泽曜的一番操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降维打击,就像站在高处的人观察地面,轻而易举就能找出一条不堵车的路,但地面上的人就只能一条一条去碰运气。
梶浦隼压抑住内心的惊骇,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座椅下的枪拿了出来,枪口对准了另一个人,对方手还留在键盘上,只是敲击的动作停止了。
他勾起一个笑,基本看不出勉强的感觉,开口道:“没想到你竟然藏了一手,和你共事那么久的同事也对此一无所知,我还以为你是个刻板到迂腐的好人,啊,所以你那时能叫来公安,原来如此。”
秋泽曜的档案资料里电脑技术只是可以,想必是被改过了,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动动手的事。
这样稀缺的人才明面上去了警视厅工作,不可能是刻意的安排,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是他自己的决定,因为一直以来的目标是打击犯罪、破案缉凶,所以哪怕累一点,也要坚持打两份工。
信念坚定到了可怜的地步。
青年舔了舔干涩苍白的嘴唇,梶浦隼听到他不复以往清冷如冰泉的干哑嗓音:“你还敢把我交给警方吗?”
没错,梶浦隼是没打算杀他的。
人死了就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没什么意思,能最大程度获得乐趣的做法,见面后用语言一点一点摧毁对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里防线,欣赏他崩溃绝望的狼狈姿态,然后等事情发酵,将他送回警视厅,不久□□审,坐在旁听席观赏英雄审判被打上罪犯标签坠入地狱的戏剧,再之后无聊之余,还可以去监狱探视一下老朋友,愉悦心情.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梶浦隼磨了磨牙,指腹蹭过枪身冰冷的金属面,他又恢复了浅笑的从容:“当然,你尽可以找人再带你回这里,浪费几个小时突破蹭蹭障碍,然后拿到一份空白的资料。”
防不住,他还不能躲吗。
把资料转移到U盘里,然后闪存盘一拔,安全无忧。
“你有这份技术,警方会给你工作减刑的机会,四舍五入也算是在为他们工作了,尽管是以罪犯的身份。”梶浦隼忍不住又刺了几句,“这还真是讽刺,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自由自在,救了无数人的英雄却关在狭窄的囚笼里靠着不被承认的正——”
他只觉得一阵微风刮过,手臂一痛,世界天旋地转,手中的枪已经到了别人手中,椅子打着转带他撞上桌沿,嘭地一声停住,重新恢复的视野中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可怖。
被一个轻易能要自己命的东西指着,只要还怕死,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慌乱的情绪,区别只是在于多少而已。
梶浦隼已经藏头露尾太久了,一直站在屏幕的后方,几乎没有遇到过能够危及生命的事情,他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但很快强行镇定下来,冷笑道:“你敢shā • rén吗?正义的警官先生,你能放下那些坚持的信念吗?陪审团一致同意我无罪释放,在法律意义上,我就是普通公民,是你发誓要保护的群众的一份子。”
“你知道我有罪,但国家可没有赋予你审判的职权,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秋泽曜这个人的构成很好懂,四分正义,三分规则,两分坚持,一分信念,他可以不在乎外界的评价,他可以被污蔑成罪犯,但他绝不会做出真正的违法的事情,因为他不能否定自己的存在。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如果连自己也被自己否定的话,那也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