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中,骰子转动了一声。
守密人,西列斯·诺埃尔(大学教授)正在进行一次侦查判定。
侦查∶
西列斯的侦查属性一直都不怎么高,这也的确不是他的强项。不过幸运的是,尽管骰子只给了他两个选择,但其中一个恰巧就是成功。
于是西列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功的点数。
侦查∶30/25,成功。
你觉得你是在挑战命运吗?不,你只是终于注意到你忽略的一个问题∶星图上那艳丽的血迹究竟来自于谁?还记得吗,当初被怀疑偷窃星图的嫌疑者,有两个人。
….四个人?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预感。他想,另外一名嫌疑者,也在这趟火车之上?
他以为其中一人偷盗了星图,另外一人就是无辜的。可是,按照骰子的提示……
西列斯一边想着,一边慢吞吞走到了尸体的边上。
他注意到切斯特医生所说的,尸体指甲泛灰的情况。但是真正吸引西列斯注意到的,并非这件事情。他定定地望了片刻,然后低声呢喃着说∶"没有伤痕。''
"什么?"阿尔瓦好奇地问,"教授,你在说什么伤痕?"
西列斯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星图上有血迹,并且数量不少。如果这血迹来自于这名死者,那么他身上必须有自残的伤口。但是,我并没有看到。"
他转而看向切斯特,并且问∶"医生,你在进行尸检的时候,有在尸体身上发现什么伤痕吗?"
切斯特明显地一怔,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这件事情。他回忆了片刻,然后十分肯定地说∶"没有,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伤痕。"
死者的妻子张了张嘴,然后茫然地说∶"先生,你是在说……."
"有人…….西列斯斟酌着话语,"或者说,您的丈夫,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很有可能与某个人…….共同研究着这张星图。而那个人才是真正用鲜血描绘这张星图的人。"
那名女士茫然的表情,让人意识到她根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列车员看起来反而很快明白了西列斯的意思,他问∶"女士,您和您的丈夫,在抵达马尔茨城之后,有分开过吗?"
女士沉默了片刻,便说∶"我们几乎没怎么待在一起。我……我有些无法面对他偷窃物品的事实,所以前天,我们抵达马尔茨,购买了车票之后,就分开了。
"我一直在马尔茨城内闲逛,直到昨天登上火车的时候,才又和我丈夫见面。随后,我们约定吃饭的时候见面。我感到他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是我自己也心不在焉。
"昨天吃晚餐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但是吃过饭之后,我们就分开了。再之后,就是今天早上
说着,她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彷徨和无助了。她似乎,起码在这一刻,十分懊悔自己没有关注丈夫的日常行动,否则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列车员说∶"看来我们得去调查这神秘血迹的来源。您丈夫的死或许也与这个神秘人有关……这可能得找些能人异士求助了。"
他指的恐怕就是痕迹追踪这个仪式。西列斯想。
在他经历了几次事件之后,西列斯意识到,痕迹追踪在某些时刻的确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并且对于往日教会的调查员、历史学会的第二走廊成员这些人来说,这是一个极为基础的仪式。
不过,西列斯自己反而未能掌握这个仪式,主要是他未曾得到一个合适的时轨。
西列斯向列车员说到了"两名偷窃嫌疑者"的事情。
列车员有些惊讶地说∶"您怀疑其中一位有可能是…?"
"是的。"西列斯低声说,"不管怎么样,那起码是一个方向。"
列车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确认了下一步追查的目标之后,列车员们便向西列斯道谢,并且说他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包厢了。
阿尔瓦兴致勃勃地问∶"那后续调查如果有进展的话,可以通知我们一声吗?"
西列斯不禁瞧了他一眼。阿尔瓦问出了他同样想知道,但是却不太好意思直说的问题。
列车员像是为难了一下,但是最后,看在切斯特医生进行尸检、西列斯帮忙分析了案情的份上,列车员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离开之前,西列斯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那名女士的身边,坐到她对面,问∶"女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您孩子究竟生了什么病?"
那名女士抬眸望向西列斯,表情空白了片刻,然后说∶"我的孩子……医生说,他的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精神疾病?西列斯意外地得知这一点。
女士继续说∶"他似乎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跟他对话,有时候,我能注意到他在自言自语,像是自己跟自己对话。他好像觉得自己生活在什么别的地方,以其他的身份……."
听起来像是精神解离症。西列斯心想。
他一时间感到些许语塞。他本来以为那是其他什么疾病,伤寒或者骨折之类的,那或许可以让切斯特医生帮帮忙。
但是.…精神疾病?
这甚至是个将精神疾病当做是冒犯神明的代价,或者将其和失控时轨事件搞混的年代。而以西列斯那浅薄的、得自地球的心理学知识,他也无法治愈那个男孩。
在这种情况下,这对夫妻能够认为这是一种疾病,认为他可以治愈并且努力赚钱,已经十分不可思议了。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很难说这个男孩是否真的接触了什么失控的时轨,又或者带有神明污染的东西,从而导致他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
西列斯想了片刻,然后说∶"等您回到拉米法城,如果有机会的话,那或许可以到米尔福德街13号留一封信。我对于西城地下帮派的图谋十分感兴趣,或许也能为您提供一些帮助。
这名女士怔了片刻,然后那双枯败的、干涩的眼睛逐渐出现了激动的泪水和纯粹的感激。她说"先生!先生……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我真的.……"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最终泣不成声。
周围有人奇怪地看了看西列斯,但是西列斯保持着缄默,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位女士。他想,他也并不能提供太多的帮助……但是,他起码知道他能提供什么帮助。
况且,他的确想要调查西城的地下帮派。这么多天过去了,面前这位女士是唯——个可能提供有用线索的人。
等到这名女士慢慢冷静下来,并且仍旧在连连地轻声道谢的时候,西列斯适时地问∶"女士,请问怎么称呼您?"
"路易莎.兰普森。"她轻声说。
西列斯点了点头∶"西列斯诺埃尔。兰普森女士,希望您节哀,并且,想想您的孩子。他还等待着您的归来。"
路易莎怔怔地坐在那儿,最后,她轻声向西列斯道谢,看起来已经缓过来不少。
西列斯便起身,与她道别,然后离开了餐车。
他与路易莎的对话持续了一段时间,因此他的同伴们也耐心地等待着他。
琴多用一种十分难以捉摸的目光盯着西列斯看,但是当西列斯望过去,并且疑惑他究竟想说什么的时候,琴多却又扭过头,一言不发。
阿尔瓦感叹说∶"教授,您真是一个好心人。有您向那名女士伸出援手,希望之后她也能顺利度过这样的难关。"
西列斯点头,然后又摇头∶"这是互惠互利。我的确对西城地下帮派的图谋十分感兴趣。这事儿……并不是这一次才令我感兴趣,之前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些相关的事情。"
比如那位博物馆守门人的孙女诺娜诺里森。现在,他也不知道诺娜的情况如何。距离下一次深海梦境的开启,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想到那个天真却遭受病痛的女孩,西列斯也感到自己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一些努力——比如试着去调查一下,地下帮派过去几个月里,一直在收集这些时轨,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博物馆守门人的偷窃行为,到今天这名死者的偷窃行为,地下帮派已经间接造成了不少悲剧。地下帮派以一种残酷的、漠视的态度,推动着那些普通人去接触时轨,甚至是失控的时轨。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曾经西列斯和他的同伴们以为,地下帮派是为了在神诞日庆典的时候做出什么。但是风平浪静的神诞日当天,却让他们意识到一切并非如此简单。
这种收集的行为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实在令人忧心。
切斯特医生若有所思地说∶"精神疾病…….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不过,我有一些认识的医生或许他们会对此有所了解。"
西列斯点了点头,又说∶"不过,那终究是要等回到拉米法城之后再说。"
切斯特也赞同这一点。
时间临近中午,他们便直接去了趟列车末端的餐车吃了顿饭。周围有乘客也在讨论列车上死人的事情,不过看起来,前往无烟之地的旅客们对此并不怎么上心。
或许,死亡在无烬之地才是一种常态。
这种氛围其实令西列斯感到些许的不适应,不过,这或许就是无烬之地吧。
那枯萎的、被迷雾笼罩的大地与随之而来的残酷、冰冷而混乱的氛围,那才是无烟之地。这里绝不拥有城市中和平而温暖的表象。
吃过饭,他们回到了901号包厢。
由于死者的调查进展不错,所以下午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不少。他们先是随意地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在阿尔瓦的提议之下,又一次开始打牌。
西列斯仍旧是荷官,他略微有些无聊地望着其他三人打牌,在一次牌局结束之后,他洗牌的时候,顺口说∶"这牌局的玩法要是改成对战,可能会更有趣一点。"
这是他根据自己在地球上玩卡牌游戏的经验,得出的一个猜想。
"对战?"阿尔瓦有点困惑地抓了抓头发,问,"怎么对战?"
西列斯想了一下,便说∶"每一张旧神牌都有三张附属的信徒牌。这些信徒牌可以有各自的功能,比如攻击、防御、治疗等等。
"玩家可以在每一次牌局开始,挑选完旧神阵营之后,使用信徒牌攻击对面的旧神牌,并且保护自己的旧神牌。能够在整个牌局最终存活下来的玩家,就是胜利者。
"…这只是一个想法的雏形,还有许多规则不够完善。"
他说是这么说,但是切斯特和阿尔瓦已经开始双眼放光,就连琴多也低声嘀咕说了一句,大概是听起来挺有趣之类的话。
要知道,这可是连扑克牌都没有的费希尔世界。人们日常的娱乐就只有看书、看报纸。呃,可能还有一些不太合法的娱乐方式,不过西列斯没有接触过。
就西列斯所知,人们日常生活中似乎有一些较为基础的游乐方式,就类似于地球上射箭、套圈儿、骰子比大小之类的活动。
但是,这种几人一桌的休闲竞技游戏,他还从未听说过,或许他的室友洛伦佐会更了解这些事情。
事实上,当他瞧见阿尔瓦拿出的"命运纸牌"的时候,他还真觉得有些惊讶。不过,最基础的命运纸牌的玩法显得有些无趣,无非就是玩家们勾心斗角,掩饰自己并且揣摩他人。
….西列斯其实不怎么喜欢这种玩法。他是个玩跑团都要当主持人的家伙。
所以,他就根据前世玩过的那些卡牌游戏,随口说了这种"对战"模式。
不过,当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他才突然一怔,心想,这种阵营对立、彼此攻伐的卡牌游戏玩法,听起来还真是无比契合这副命运纸牌。
他无暇多想,因为阿尔瓦已经催着他将这种玩法理理清楚,然后让他们来实践一番了。
切斯特更是感叹说∶"教授,您真不愧是位小说家。您的奇思妙想实在令人感叹。"
西列斯只是谦虚地笑了一下。他自己知道这是基于地球文明的经验,但是解释起来也实在麻烦,还容易陷入"过度谦虚同样是一种傲慢"的困境之中。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他们四人合力之下,他们还真的理出了一个新玩法的规则。阿尔瓦更是直接拿出了纸笔进行记录。
首先是,在这种对战模式下,旧神牌自然不能是暗牌,而必须是明牌。不过,信徒牌只有在打出来的那一刻,才会明牌;充当手牌时,必然是暗牌。
其次,一张旧神牌只带有三张信徒牌,这用起来实在是有点少了。于是他们便人为地将旧神牌分成了三个阵营,每个阵营内部的特殊信徒牌可以通用。
但如果旧神牌与信徒牌相契合,那么信徒牌的能力就可以稍微强大一些。
此外,虔诚信徒牌是通用的攻击牌,不论旧神牌是什么。攻击点数恒定为1点。
.…是的,他们引入了数值系统。
最后,不同旧神牌有着不同的"血量"和能力。有的旧神牌血量低而能力十分有用,有的旧神牌血量高但能力不太实用。
阿尔瓦在这个时候说,关于旧神牌的牌面还是需要更多的斟酌。不过他们今天也只是讨论出一个基本的玩法罢了。
所有信徒牌的"血量"恒定为2点,而旧神牌的血量通常都在5点以上。
虔诚牌附带有1点攻击;另外的特殊信徒牌的能力就五花八门了。有攻击、有治疗、有防御,也有一些特殊能力,比如,按照西列斯给出的建议,禁止某一玩家当回合的行动。
当他提出这个能力的时候,其他三人都不禁一愣。
阿尔瓦直接大呼小叫∶"教授,这个能力也太恶心了吧!"
西列斯难得不顾风度地耸耸肩,心想,这就恶心了?那你要是玩一玩地球的某些卡牌游戏,岂不是当场血压爆表?
不过西列斯的提议似乎也激发了他们的想象力,不久,移除防御、持续掉血、攻击下降等等能力就开始出现在他们对于信徒牌的构想之中。
西列斯逐渐感到一种微妙的内疚,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把一些人带坏了……
在傍晚的时候,阿尔瓦的笔记本上已经写满了他们对于这个玩法的想法。他志得意满地瞧了瞧,然后慢慢说∶"先生们,我觉得……我们创造的这个游戏,它会风靡整个世界的!"
年轻人的雄心壮志没有得到年长者的理会,琴多和切斯特看起来都不怎么在意今天下午的这场娱乐活动,而西列斯尽管知道阿尔瓦的话是有些道理的,但是对于在异世界推广卡牌游戏这个事情………
他决定还是谨慎乐观一点为好。
万一这牌招惹了某些愤怒的旧神追随者,呢呃……
于是西列斯最终选择保持沉默。
阿尔瓦颇受打击地瞧了瞧他们,然后哼了一声,说∶"等回到拉米法城,我就让我父母印刷新的牌面。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把收益分给你们的!我们一起赚钱吧!"
他的同伴们都不怎么在意地应了声,西列斯倒是鼓励了他一下,但是也没有那么激动。
不过阿尔瓦看起来已经心满意足了。他的内心活动可能是∶愚蠢的大人们!到时候,让汇票上的金额震撼你们吧!
切斯特看了看时间,然后提议说∶"我们可以去外面走廊上走走,透透气,然后去餐车吃晚餐。"
"走吧。"阿尔瓦将笔记本好好地放起来,然后第一个走出了包厢。看起来他需要一些活动来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激动。
切斯特跟着他走了出去。
琴多则和西列斯一起,慢悠悠地走出包厢。
琴多说∶"那的确是个挺有意思的玩法。你有许多奇思妙想,这是真话,西列斯。"
他的语气难得如此真诚。
西列斯微微一怔,然后说∶"那或许得感谢我的故乡。"他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叹息的成分。
琴多一怔证,没明白西列斯到底什么意思,他古怪地瞧了西列斯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大步跟上了切斯特和阿尔瓦的脚步。
他说∶"我看您是饿坏了,诺埃尔教授。快来吃点东西吧。"
西列斯∶".…."
n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最后不由得失笑。
他骤然意识到,这一个下午,他居然是在与朋友们相谈甚欢的旅途中度过的。他不觉时光流逝,却在此刻突然意识到这逝去的时光有多么令人愉悦。
不管是活跃的阿尔瓦、温和的切斯特,还是性情古怪别扭的琴多,那都成为了他旅途之上的珍贵画面,与他一同定格在时光长河的水花之中。
他侧头望了望火车窗外的世界,那起伏的荒原、那枯寂的天际。前方是他未曾踏足的十地,可后方,那已遍布他走过的痕迹。
片刻之后,西列斯——或者说,此刻的贺嘉音,他喃喃说;"这也该是我的世界,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