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乔镜起得很早。
不为别的,再过两个小时,梁帝就要“微服私访”来刘家村度假了。
之前乔镜已经跟村长打了招呼,用的是景星阑兄长的名义,说他有个哥哥在城里混得不错,只是平日里太忙了没有空享受生活。这段时间正好有空,便想着要带妻子来刘家村小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刘家村并不是个排外的村子,因为地处京郊,来自国内各个地方的商人甚至是西域和海外的洋人,偶尔都会在这里借住,也算是村里人在采茶种田之余的一大外快来源了。
因此在听到乔镜的话后,老村长也没太当一会事,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那他兄长准备住在哪里?跟你们一起吗?”
借乔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梁帝和他们一起挤小屋子,更何况也没有多余的房间能腾出来了。乔镜这次来找村长就是为了这件事,他耐心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他哥哥准备在我们的房子旁边新修一栋,应该没问题吧?”
乔镜的住处是在村子边缘的缓坡上,那里本就没有几户人家居住,老村长自然不可能不答应:“可以当然是可以,不过这样看来,那位是准备在这里长住吗?”
乔镜也摸不清梁帝的想法,只好含糊道:“大概吧。”
在简单打完招呼后,宫中的梁帝收到消息,立刻秘密派工匠过来建起了房子。乔镜原来还担心他会修成那种占地面积超过大半个刘家庄的小型避暑山庄,但梁帝“与民同乐”的决心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烈,最后定下来的图纸上,只是一栋普普通通的乡间二层小楼而已。
而景星阑这段时间每天除了种地以外,还要跑到现场去监工。
因为要不是他时刻盯着,这些干劲满满的皇室御用工匠们,怕是能把小木楼都修成大报恩寺的感觉。为了避免梁帝的住所和刘家村的画风太过格格不入,景星阑只能头一回拿出自己作为王爷的权势,反复叮嘱他们不要弄得太过分,朴实无华才是硬道理。
在连天加夜的赶工下,梁帝在刘家村的小别墅很快就建好了。
这些天内,刘家村的村民也从好奇地围观看热闹、震惊于这些工匠们的手艺再到后来的处变不惊,即使在现场注意到某些一看就知道不太像是正常男人的人物,也被老村长耳提面命着不许随便上去搭话,趁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老村长好歹活了这么多年,最起码的眼力见还是有的。虽然当初乔镜跟他打招呼时说得语焉不详,可他小时候就见过从宫中出来的人,哪里不知道那些太监是长什么样子的?
他只和其他村民一起凑到施工现场去看了一眼,就当场倒吸一口凉气,脑袋晕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什么“在城里混得不错”、“朋友的兄长”……统统都是狗屁!
老村长甚至都不敢细想景星阑那位哥哥的真实身份,连带着对景星阑他也多了十分敬畏,平时对乔镜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乔镜倒是没感觉到老村长的态度变化,只是觉得对方最近好像不怎么来这一片了。
记
他也乐得悠闲。因为不知道梁帝他们过来后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趁着最后的清闲功夫,乔镜终于又支棱起来一回,一口气存了大约两三万的稿子。
众口难调,自新书第一册面世后,百姓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接下来梅青云参加秋闱扬眉吐气的剧情,最好等放榜后再堂堂正正地迎娶钱小芸,从此一路青云直上,过上开挂般顺风顺水的人生。
可问题来了——
若是这么轻而易举就成功的话,梅青云之前为什么会屡战屡败?
难道是他不想考中吗?
乔镜自然不会忽略这么明显的逻辑问题。在翻阅了目前大梁科举考试的主要教材后,他结合现代编纂教材的一些知识,以及人们对于强化记忆的相关研究,在文中借梅青云之口写下了一些自己的见解。
比如考试复习的小技巧啦,如何更好地理解经义批注啦,劳逸结合和三轮复习不同的侧重点啦,基本都是一些学习方面的基础知识。但在这个还倡导读书要“头悬梁锥刺股”,不知什么叫身体才是革/命本钱的时代,也算能让人耳目一新了。
其实本来乔镜也是可以写得更深入一些的,乔父乔母作为大学教授,都有着丰富的编纂教材的经验,在乔镜上学时也会毫不避讳地在饭桌上讨论这些内容。所以当乔镜拿到大梁的这些所谓在学子中非常流行的“复习资料”后,只是简单翻了翻,就发现上面有不少系统性的错误,注释和正文的排版也十分混乱,非常不利于学生深入研读。
但他想到之前梁帝见面时问的那些问题,最后还是决定,写的时候还是别涉及太深了吧。
他可不想再被梁帝抓住什么把柄了。
不过,就算这些话题乔镜只是在文中一带而过,但这些只言片语中,蕴藏的可都是现代教育家们研究了几十上百年才总结出来的最佳经验,但凡是曾在读书上下过功夫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含金量。
因为追更心切,每隔两三天梁帝都会派人去刘家村抄誉一份乔镜的最新书稿送到宫中,慢慢细看一遍。这就是当皇帝的好处之一了——看的更新都比别人更热乎,永远快人一步。
而在看到这段内容后,梁帝紧捏着手中的书稿,原本轻松的神情立刻变幻莫测起来。
旁边候着的太监还以为是乔镜在书稿里写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容,心情一下子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梁帝回过神来,他细思了一会儿,拧紧的眉毛忽而舒展开来:“去,请皇后过来,咱们明日就走!”
太监:“……啊?”
原定后天出发的梁帝不知为何,忽然就执意要第二天就启程了。皇后知道后也十分不解,在被问及原因时,梁帝深吸一口气,抖了抖手中的书稿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皇后接过书稿,匆匆扫了一眼,但还是没发觉有哪里值得让梁帝如此激动。
“这剧情,有什么不对吗?”她还以为是自己看的不仔细,又从头看了一遍,但还是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就是一段普普通通讲述梅青云痛定思痛,对自己记过往几次失败考试的自我反省。
“重要的其实不是剧情,”梁帝这才恍然醒悟,自己竟然忘了把当初在王府上和乔镜见面时的经过告诉皇后,“这本书的作者晏河清,朕也在皇弟府上见过一次。说实话,他给人的观感和书中的梅青云截然不同,一个无心仕途淡泊名利,一个虽郁郁不得志,但却心忧天下。”
梁帝看着皇后仍旧一脸似懂非懂的模样,笃定道:“他既然对大梁的科举如此了解,还能提出这样隐晦却相当有见地的发言,必定是下过一番苦功夫钻研的。这样的人,却说自己无心为官……”他哼了一声,信心满满道,“不过是对朕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罢了,亏上次朕还真信了他的谦辞。”
皇后:“…………”
她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但就算看出了皇后的欲言又止,梁帝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身为一国之君,梁帝身上也是有点叛逆精神在的。对于通过科举考试考上来的官员,他觉得平平无奇,反正这么多年见过的状元都能塞满一屋子了;可对于像乔镜这样嘴上说着不了不了,还身体力行地隐居在乡下的所谓“名士”,他骨子里那种求贤若渴的劲儿,就一下子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