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溪云没说话,他抬眼望向那沸腾的辣锅,用视野中翻滚的红油,努力遮覆住了无声地出现在脑海中的。
那双总是沉默凝视着他的冷淡眼眸。
吃完火锅,玩了一天的朋友们满意足地准备回家。几个人商量着,打算打车回去。
薄溪云原本计划去坐公交,结果查了一下发现,附近的道路在翻修,公交临时改了线路,不会途径这边。
而附近的地铁站还在修建中,尚未开通。
种公共交通都没办出。
有朋友叫他:“溪云,一起出租走吧?我正好跟你同路。”
薄溪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好。”
应该没事。
他们一共五个人,薄溪云这辆车上坐了个,他还特意选择坐在了前排的副驾驶。
朋友们都玩累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薄溪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随意扫了一眼,便准备锁住收起来。
坐车时他一般不会手机。
但正是这随意一瞥,薄溪云的视线却不由一顿。
随即他解锁屏保,点开了微信。
刚刚他到的信息,是顾笙发来的。
连输『液』都不想去,还是被我硬拖着去的
打开后的微信里还有顾笙发来的其他几条消息。
前面是问薄溪云玩得怎么样,后面几条,全是在说易钟深。
今天早上他一醒出去忙了,不知道一天天的什么这么拼,不要命了一样
刚刚输『液』的时候,他把『液』体点滴的速度调得特别快,整整袋含『药』的『液』体,一个小时输完了。旁边的病人都调到最慢的速度,还说手臂疼呢
医生说钟深输『液』至少得天好,这第二次
我给他家里人打过电话了,但不知道他不,你要是方便的话,天不帮我一起劝劝他?我怕他天直接不去输『液』了
薄溪云沉默地着屏幕上那些信息,连后排朋友叫他都没有见。
勉强回神,应过朋友们声之后,薄溪云又重新回了手机。
顾笙又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钟深现在还在忙,他意思感觉又得很晚,不知道会不会在面通宵。我现在在朋友这边,八成回不去了,晚上可要你一个人在酒店,你记得早点休息啊
薄溪云的指尖动了几次,点着“帮我一起劝劝他”那句按了引用,复又删除。
最后是单纯地回复了一句。
好,学长辛苦了。
出租要送个人,中途注定要绕一些路,等送到薄溪云时,他已是最后一个。
走下车,薄溪云的手臂已有些发软,车门关了次都没关上,最后还是司机自己关的。
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没将额角剧烈的抽痛感消除半分,滞闷的胸口还在一阵一阵地翻涌着反胃的恶感。
其实从在出租车上消息的时候,薄溪云已预料到了等下可会不舒服。
但他没想到自己会晕呕得这么厉害。
好像要把薄溪云一个字一个字完易钟深有关消息的举止,全数一笔不落地报应回来。
耳膜嗡嗡作响,冬夜的寒风如此冷彻,薄溪云却好像连刺骨的夜风都感觉不到了,他觉自己被整个装进了一个封闭的透罩里,还在滚筒中不停地颠跌旋转着。
又像是他根本不是踩在平稳的陆地,而是身处巨浪中摇摇欲毁的船上。
模模糊糊间,旁边有人走了过来,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似乎是酒店的迎宾生。
薄溪云说不出话,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迎宾还有些迟疑,问:“真的不需要我扶您进去吗?”
薄溪云毕竟在这住了这么久,迎宾已眼熟了他。
况且,少年的状况起来真的很不好。
薄溪云又摆了摆手。
他现在不想进去,可还不如在室吹一吹冷风,透下气。
迎宾好先离开了。
薄溪云朝一旁花坛走了几步,不至于挡住路。但他一动起来,那种晕眩的恶感更强烈了,喉咙里抑制不住地泛起呕意。
他没撑住,扶着膝盖俯下身子,忍不住剧烈地干呕起来。
“咳、咳呜……咳……”
可是薄溪云晚上本来吃下得特别少,现在他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反复的干呕是让那辣锅汤底的辛辣之气,混着胃酸一同从胃中烧到胸腔和喉咙里,疼得几乎像要是被撕裂开来。
虚软伸直的双腿似是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薄溪云用手撑着的膝盖猛地一弯,眼一头要扑摔进黑幽幽的花坛里。
却被一个忽然伸来的力度,稳稳地揽抱住了。
一大手圈过细窄的腰,扶住了他虚弱的身体,薄溪云艰难低促地喘息着,见那人胸膛传来的勃勃跳,和方低低开口的沉磁嗓音。
“抱歉。”
扶住薄溪云的人没有碰到他任何一处『裸』『露』的皮肤,可是那力度如此熟悉,高一度的体温传递过来安抚着虚寒打颤的身体,口鼻间吸进的更是掩不住的薄冷气息。
不用思考足以熟知是谁。
剧烈『逼』人的恶感好像一瞬被平复了下来,飘摇在凶猛巨浪间的小船终于驶出了漩涡,被稳稳地托平在了平静的海面。
那熟悉的霜雪似的冷香,『逼』得薄溪云本湿漉的眼尾直接红透了。
刚刚朋友们许欣怡说薄溪云晕车,特意加价选了没有异味的礼宾车。
车上其实已很干净了。
可是他怎么还是要等闻到这一气息缓和过来。
好像竟是因没有这个气息晕车的。
一张干净柔软的纸巾轻轻拭去了薄溪云颊侧的冷汗,揽在腰侧的手臂力度松开了许多,并未牢牢圈抱,但还在稳稳地给予着支撑。
“你站在风口,会越吹越头疼。”
易钟深的声线依旧低磁,添了一点哑意。
“先进去吧,还走吗?”
薄溪云点了下头,尽管视野还在混『乱』地模糊着,什么都不见,但他还是独自向前迈出了一步。
然后身体一晃。
被身后的人重新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