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
因为有这样一个「为老不尊」的师父在,白南星从小就对美食有执念。
白老啧啧道:“我第一次带他下馆子的时候,那老板还以为我虐待儿童呢。”
就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
白南星斜了他一眼:“您可不就是在虐待我吗?”
“我那是在虐待你吗?!”白老正色道:“我是在鞭策你!”
“为师自然有为师的道理,小小年纪沉迷于口腹之欲,这还得了!”
白南星:“您这么大岁数,不也沉迷口腹之欲吗?”
白老:“嘿——你这小兔崽……”
白南星立刻回堵:“刚刚是谁说食者乃生民之天,活人之本也的?”
白老:“……”
沐恩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这对师徒斗嘴,偶尔象征性地劝慰两句,大多时候在一旁默默地当个养眼的花瓶。
直到所有的菜品上齐,师徒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消停下来,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开始干饭。
谈不上什么用餐礼仪,但也不会让人觉得举止粗鲁,反倒独有一种随性洒脱来。
沐恩喜欢看白南星吃饭。
眼睛亮亮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一只欢快啃坚果的松鼠。
每次咽下最后一口汤,他总会一脸幸福地眯起眼睛,下意识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舔嘴唇。
沐恩盯着他唇角处的一点残渣,眼眸微暗。
若是换做以往,他现在一定会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吻上去吧……
这样的事在之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家小少爷不知道是天真还是无防备,对他完全没有一点戒心,无限制地纵容他。
每次看着他亮晶晶的,满是信任的眼睛,沐恩都觉得心里一阵钝痛。
有几道不同的声音在他脑中激烈撕扯着。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空中楼阁一样,战战兢兢地踩着脚下的钢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不真实的幸福就会化作泡影。
沐恩闭了闭眼。
“白老,”他面带微笑:“您会来阿尔忒弥斯是因为南星吗?”
“有这个原因。”
白老拿纸巾抹了把嘴:“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在外面走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喏。”他朝白南星抬了抬下巴:“这小子天天在微信上跟我念叨着,让我过来见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为了让他早点来,这小子还截了阿尔忒弥斯的菜单图来诱惑他。
白南星:“那我之前给你发微信,你怎么从来都不回。”
“我还以为你又摔到山里哪个犄角旮旯里爬不出,都想着要不要去公安报一个失踪人口了!”
“嘿——”白老龇牙:“你这小子能不能咒我点好。”
“山里没信号,我在里面待了几个星期,一出来手机就跟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半天都没停下,我才懒得一条一条回你!”
白南星:“那你至少报个平安啊!”
白老:“我这不是亲自过来找你了吗!”
白南星翻了个白眼:“你明明老早之前就到帝都了,结果到今天咱两才见上,要不是沐恩跟我说,我现在还找不着你呢。”
白老啧了声,对沐恩认真道:“年轻人,少做些打小报告的事。”
沐恩:“……”
“你压根就没打算来找我!”白南星愤愤捶桌,吓了白老一大跳。
“非也非也。”白老开始哄徒弟:“为师前些天来这儿就是为了找你的。”
“只是刚巧那天你不在,你家媳妇也不在,那就意味着天意还没到,于是为师就去周边转了转……”
白南星呵呵一声:“是去周边的馆子转了转吧。”
“嗯……”白老故弄玄虚地咳嗽了声:“总之,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都是最好的安排,有些不重要的事就随他而去吧。”
白南星:“……”
不开心!
沐恩摸了摸白南星的头,熟练地开始顺毛:“白老,关于南星的厌食症状,你有什么头绪吗。”
白老看了看面前空掉的碗盘,回忆了一下白南星刚刚大朵快颐的样子,认真道:“你确定他这叫厌食?”
“选择性厌食。”白南星强调了一下。
“除了沐恩亲手做的之外,大部分红肉类食物都吃不下去,一看到就会犯恶心。”
“红肉类……”
白老沉吟了片刻。
“我本来以为可能是学了解剖的原因。”
沐恩:“但是南星说这种场面他早就看习惯了。”
他也曾经因为某种原因厌食过。
四溅的鲜血,破碎的内脏……这些场面,他足足用了半年之久才慢慢适应。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虽然白南星现在还能吃下他做的食物,但与此同时,对其他肉类食物的厌恶情绪越来越重。
上一次只是看到了别的客人桌上带血的牛排他就难受了好一阵,这样下去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样,谁都说不清楚。
白南星嘟哝了句:“明明我上个学期在解剖室里吃东西都没关系。”
“那人体内脏呢?”白老:“你现在解剖还下得去手吗?”
白南星:“可以,解剖的时候没有感觉。”
白老眯了眯眼,伸出手想摸自己的胡须,手都抬一半了才发现胡须已经剪了。
“可能是因为解剖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在学救人的本领所以才会这样吧……”白老唏嘘了一阵。
他是了解自己这个徒弟的性子的。
说好听点是赤诚,说难听点是一根筋。
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会从一而终地贯彻下去。
但其实这种性格是很危险的。
万一出现了什么事情把他至今为止所认定的一切都推翻了,他会自我反思进而否定自己过往的一切,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师父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白老看着白南星的眼睛,叹了声气。
“南星,如果我说你小的时候,曾经间接害死了一个人,你会怎么想。”
沐恩瞳孔一缩,连忙道:“白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南星眼神空白了一瞬,嘴唇嗫嚅,过了好半晌,他才又重复了一遍白老的话。
“害死了……一个人?”
白老深吸一口气,整张脸都严肃起来,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