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过身去的少年没有看到,这一瞬,站在墙角的女孩儿几乎是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紧紧地攥住了手指,即便是指甲深深地扣进掌心的肉里似乎都没有让她感觉到痛意。
而走出去拿起水杯的少年未察,只轻描淡写地往下推讲着:
“如果秦家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当然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每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终其一生地折磨他们,到死也会先送他们下地狱去。”
他一顿,哑声笑了。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偿还你——不是么。”
“那你呢。”
“……”
霍峻拿起水杯的手蓦地一停,他察觉了女孩儿语气里的起伏和不安定,几乎本能地皱了眉转回身。
“你怎么了?”
然而回过头,霍峻看到的只有一个眼睛通红的秦可——她甚至都不想也顾不得再去掩饰。
她几乎咬牙切齿的,眼泪顺着脸颊便蓦地流过:
“那你呢,霍峻?你把自己人生的一块块拆成碎片了,所有的上秤估价然后用来换我的安定和幸福——那你自己怎么办、你还怎么活!?”
“……”
霍峻眉皱得更深。
他把水杯放到一旁,快步上前,擦掉了女孩儿脸上的眼泪——然而像是个坏了阀门的水龙头一样,那一行行清泪只是再次重复过相同的轨迹。
她哭得眼圈和鼻尖都通红——这是霍峻第一次见秦可有这样的情绪外露,焦躁得他像只不安的狮子,却偏偏什么都不能做。
“别哭了,只是一个梦。”
“……如果是现实,那你会选另一条路么!?”
“……”
霍峻沉默。
他当然不会选另一条路。能猜到秦可梦里的前因后果,正是因为心底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熟悉感告诉他,他就是会这样做。
而且毫不犹豫。
从霍峻的沉默里,秦可已经足够得到她想要的所有答案。
她恨得咬牙,气得心口像是要炸开一样的疼。
“你这个疯子……霍峻,你就是个疯子。”
秦可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
她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追在身后——她“砰”地一声合上了身后的门。
然后秦可无力地倚着门坐下去,抱着膝盖,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无声哭起来。
她知道追在身后的是什么。
那是几乎要吞没了她的心疼、自责和负罪感。
那些情绪汹涌而来,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
原来这才是前世像个瞎子也像个傻子一样的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藏在那副狰狞的面容和声音下的东西。
——
一颗全无保留的、被撕的支离破碎却仍疯子似的奋不顾身地爱着她的心。
而这已经是她永远永远都偿还不了的东西。
*
那天之后,秦可的情绪就始终不高。
直到霍景言和言安婚礼的那个周末即将到来,作为伴郎和伴娘,霍峻和秦可必须提前去试装。
说来,霍晟峰对自己这个义子也着实重视——霍景言和言安的婚礼地点,最终就是定在霍家的老宅里。
按理来说,这自然是只有霍峻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只是这会儿被霍景言提前用了,惹得家里有不少佣人在私下议论,说霍老爷子是不是实在看不惯自己这个回国后一面未露的儿子,特意要借这件事给霍重楼一个下马威了。
听见这样的低声议论时,被议论的两位主角正在二楼的露台上无言地站着。
外面路过的佣人自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都被听了去,很顺畅地下楼离开后,露台上才响起了声轻嗤。
“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霍景言抬眼看过去,“什么建议?”
霍峻伸手往白玉石围栏上一撑,眺着天尽头前霍家这片老宅的庄园内,冷然地笑。
“让老头子把这份家产留给你——别再拿来捆我的手脚。”
霍景言闻言也笑。
“别做梦了,该是你的,你跑不掉——而且,就算你自己不介意吃点苦受点累,你忍心秦可和你一起受罪?”
霍景言说着,拍了拍霍峻的肩膀。
“你知道,没钱没权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算你拼得到,可本来就能安享,何必要拖着她一起受累?”
霍峻皱起了眉。
但最后还是没有反驳什么。
看得出霍峻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霍景言从善如流地换了话题。
“你和秦可最近怎么样?”
“不劳惦记。”
“——你属刺猬的么。”霍景言难得气得好笑,转回头去看他,“我看你们今天来了以后有点古怪——怎么了,闹矛盾了?”
“……”
霍景言也是瞄得稳准,一句话就掐到了霍峻最近几天的痛脚。
他眉心一时蹙得更紧。
“前两天她做了个梦,然后因为梦里的事情,好像有点跟我闹情绪了。”
霍景言一愣,随即摇头失笑。
“你确定这句话里的主宾没搞反?”
“……”
“毕竟,这听起来可更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
霍峻凉飕飕地刮了霍景言一眼。
霍景言失笑,过了几秒才轻咳了声,稍稍正色,也拿出一副为人师表的正气来了。
“所以到底是个什么梦,我帮你们调解一下?”
“……用不着。”
霍峻冷淡地从霍景言身上收回了目光。
霍景言淡定地笑。
“女孩儿的心思,我可比你懂的多不少——真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