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铭宇要确认什么,向霖不确定。但有另一件事,他已经确定了——他的优点除自知之明外,还有第二个:拿得起、放得下。
对,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上辈子,他跟在蒋铭宇屁股后面追了整整七年,学也留了、柜也出了,怎么着也配得上锲而不舍四个字。用向霖爸妈的话说,我们儿子平时看着懒懒散散不靠谱,但主意最正,只要他下定决心,就偏要独木桥走到底。
当然,独木桥走到底,才发现蒋铭宇心里住着白月光,这是向霖没想到的。
有白月光还不说,这不是祸害人呢?向霖默默叹口气,暗自给蒋铭宇打上个祸害标签。
临死了,知道祸害心里住着白月光,才知道独木桥不能走,于是重生后,向霖痛定思痛改选了阳关道。
在阳关道上做了没两天心理建设,再次面对蒋铭宇这张祸害脸,向霖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
他把书包甩给魏南,跟在蒋铭宇身后朝店外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们还等着呢。”
说完,他用下巴点点另一个方向。
魏南、宁洲、李峰三人在粥店门口依次排开。魏南旁边是一人高的白钢立牌。三人整齐划一伸脖子,六只眼睛被立牌上霓虹灯照出七彩光,正一股脑朝向霖看过来。
别说,还挺像偷吃完太上老君仙丹的孙悟空。
向霖没绷住,乐了:“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眨一眨眼皮,能把鬼识破~~”
魏南对着他挥手:“霖哥霖哥,你也了不得,跑一跑调调,能把死人吓活~~”
“滚蛋啊。”向霖翻个白眼,目光挪回蒋铭宇祸害般的脸上。
可能是受到跑调歌曲的残害,祸害紧绷嘴角,眼底愈发嗖嗖射冷光。
向霖撇嘴:“到底有什么事?再不说我就回家了。”
“你给孙素芬钱了。”蒋铭宇用的是肯定语气。说完这几个字,他双手环胸,右手虚虚搭在左胳膊上。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小片红棕色在七彩霓虹灯照射下,有种交相呼应的意味。
走过来的路上,向霖想了几种可能,来骂人的、来质问退宿的、来借钱的,甚至连重生被识破他都设想过,偏偏料到,蒋铭宇突然甩出这么个名字。
“孙素芬?谁啊?”向霖懒洋洋地抖腿,“白素贞我到是听过。”
“孙素芬。”蒋铭宇顿了顿,才道,“我外婆。”
向霖短促啊了一声。上辈子他虽然跟蒋铭宇外婆打过照面,但一直是跟着蒋祸害叫外婆,全名还真不知道。
在向霖记忆里,那是个挺不慈祥的老太太。说挺不慈祥都属于美化了,认真算起来,那是个挺凶的老太太,黑瘦黑瘦的,佝偻着身体,手臂像是干枯的树枝。
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翻开裂着口子的掌心,用两只极凸的眼睛瞪着向霖:“同学?正好,俺去买药,你先给俺点,回头俺让蒋铭宇还你。”
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太大,还是普通话不够标准,好好一个“蒋”字,被她硬是发成前鼻音,乍听一下,倒像是“简”。
向霖现在最讨厌的字就是“简”,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甩甩脑袋,稍长的刘海擦着额头皮肤划下来,微微挡住眼睛。
向霖朝上吹了口气,刘海被吹开一小截:“你要是说借钱给她买药,那我确实借了。”
是借,不是给,所以是要还的,向霖挑眉,黑亮的瞳孔里映出蒋铭宇倒影:“你要还钱?”
“借了多少?”蒋铭宇问。
向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蒋铭宇从包里取出个印着“老地方”logo的信封。打开信封款,他从里面抽出两张一百。
向霖把钱接过去,又摊开手晃晃:“还差50。”
蒋铭宇又递给他一张50。
向霖慢吞吞接在手里。看着手里的纸币,他抿了抿嘴角,露出个极淡的笑容。
两张一百,一张五十,一共二百五。
过了这么些年,他其实早不记得给过孙素芬多少钱。而且上辈子借钱的时候,他就没想着让蒋铭宇知道,更没想过要他还。
刚刚蒋铭宇提起要还,下意识的,向霖就报出来这么个数——既然要还的话,就当做把上辈子的shǎ • bī自己,一并还还了。
随手把钱塞进口袋,向霖对着魏南几个招手:“收了笔意外之财,哥几个再去大街嗨一嗨?”
说完,向霖在那三个簇拥下,有说有笑的走了。直到走到岔路口,转了个弯,身影彻底消失在大街汹涌的人流里,向霖都没回头看过一眼。
蒋铭宇收回目光,朝着小街方向走过去。他回到寝室的时候,差不多到了关灯时间。新搬进寝室的三个男生已经收拾妥当。这会儿,其中两个坐在桌边看书,还有一个不知去向。
“你上自习去了?”看书的两个之中,有一个发问。
这人叫赵自强,蒋铭宇对他有印象。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这人不只是他高二同学,也是高一同学——他们是高二那年,一起从县高中转上来的。
对比赵自强,另外一个看书的蒋铭宇印象就不太清晰了,只隐约记得好像姓钱,也是贫困生行列。
姓钱的那个也瞟蒋铭宇一眼,语气里带着忍不住的酸意:“人家堂堂学霸,哪用得着上自习?肯定是跟着向霖回家蹭饭了。”
“钱建。”赵自强对着那个男生摇摇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钱建冷笑,“抱有钱人大腿就是好,不像我们天天啃食堂。”
蒋铭宇目光扫过钱建和赵自强,伸手去拉衣柜门。
“操?你这手?”赵自强惊呼。
蒋铭宇低头看眼手背。
血液这会儿早已经干在皮肤上,颜色也从鲜红转成暗红色,但在他冷白色皮肤映衬下,依旧十分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