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不小、势力不小、野心不小。”源稚生再度念出了自己在病房中训斥夜叉时的推测,“我们初步得出的结论可能是猛鬼众动手。本家的人手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大规模突袭了猛鬼众在东京的所有据点,离开东京的所有地面通道都设置了暗卡,但毫无收获。在智囊团的讨论中,现在已经更偏向这是一场绘梨衣自己有计划的离家出走,猛鬼众或者其他势力提供了掩护。”…
“不论是不是直接参与,又或者是诱导,甚至他们根本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但由恶鬼组成的猛鬼众,永远都是本家的心腹大患。”橘政宗断言道,“这次哪怕不是,但没人知道下一次会发生什么。”
面对橘政宗此时的这种语气和表情,想想看还真是熟悉。
源稚生收回了注视着海中残光的视线,他偏头看了橘政宗一眼。现在对方所表现出的决意和想法,和当时一力召开本家家主会议,试图请战剿灭猛鬼众的自己,根本是如出一辙。
“所以老爹你是打算……”源稚生试探着抛出了一个问题。
“我想动用本家的一切有生力量,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里以闪电战的形式彻底覆灭蛇歧八家,把神留在我们血脉中的悲哀和宿命全部斩断。”
“可是老爹,在一天多之前的内三家会议上,你扮演的各位本家家主都是在阻止我对猛鬼众发起攻击。”源稚生轻描淡写地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当时在那场三人会议上,你反驳我的论证论据都十分严谨。我到现在都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
他的唇边勾出一个微笑,说起这话时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拒绝。
“所以稚生你是打算用我曾经说过的话来反驳现在的我吗?”橘政宗听到源稚生不知真假的调侃,同样满不在乎地笑笑,“那现在你是本家的各位家主了,换我来演你当时的角色好了。”
“不用了,如果老爹你决定好了的话,那就去做吧。你才是本家至高无上的大家主。”
“听起来你很尊敬本家大家主这个位置。”
“尊重的不是大家主,而是我的老爹啊。”源稚生笑笑没有接过这段话茬,他岔开到了另一个话题,“老爹,你还记得我当时观摩你锻刀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怎么会忘呢?锻刀和磨刀算是我最常用来凝神静气的办法。虽然如此,但其实我这个人本身并不喜欢刀剑,没有月下论名剑或者品美人的雅兴,因此对锻刀和磨刀这两件事情都谈不上爱好。”
“不论是真的喜欢还是虚情假意。但是在那个时候,作为看客我还是能感受到老爹你贯彻在钢铁和火焰之间的自身决意。”源稚生右手的手指无意识从酒瓶瓶口反复擦过,他似乎在重新回味着过去,脸上露出几分怅然与追忆。
“哦,这种事情稚生你可一直没说过——你在那次就看到了什么决意?”
“我能看出来,老爹你是真的非常想要打磨出一把绝世无双的名刀啊。”他轻声回答,“三尺清光轮转洗烟尘,斩风斩雨斩昆仑的绝世名刀。”
橘政宗的记忆在三言两语之中,就被源稚生带回到了两人在锻刀工坊相遇再相熟的岁月里面。
他垂首沉默了少许时间,等到重新抬头时,面上已经挂起了一种如大理石雕刻般的严肃神情。…
在橘政宗的眼窝处,痕迹刀刀分明而深邃。
“稚生你当时的感觉没有错。我锻刀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想的,本家无数人的性命都在我的一念定夺之间,而猛鬼众又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神留下的诅咒还潜伏在我们流淌的血液当中……
我迫切想要改变这种局面,所以我需要一把能够斩断一切的绝世名刀。只要一刀在手,本家内部有蛀虫或者内鬼我就肃清他们,猛鬼众阻拦我我就砍死猛鬼众,白王想要通过圣骸复活那我就砍死白王。”
橘政宗说完了这一大段话,他稍稍停留了片刻,最后继续向源稚生说:“既然已经说到锻刀这件事,也许稚生你听过日本的玉钢名刀?”
源稚生微微颔首,作为此间的行家他自然知道。所谓的玉钢听上去名贵而气派,甚至不懂行的人会尊其为日本最高等级的传统优质钢材。
但实际上玉钢只不过是因为日本资源实在匮乏,把炼铁的边角料回收利用,经过反复再炼后制成的钢材而已,洗煤过程甚至让交流学习的前苏联专家表示过于精细,没有必要学习。
所以其实玉钢的各项力学性能指数很难和现代工业炼钢的产品相比较。
“那时候的本家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厉害,各方面资源都很有限。所以我能倚仗的东西和人都不多,锻刀也是在回收边角料锻造玉钢。
在我眼里没有人有资格成为绝世名刀的刀胚,犬山贺被秘党打断了骨头,龙马弦一郎年老难用,风魔小太郎看上去洒脱但困于儿女情长终究英雄气短,宫本家主是位十足的书呆子,上一任樱井家主你可能不太了解,但也是色厉胆薄之辈……所以我在锻刀时的那股信念,其实是我在拼命锻造自己。”
“我要把自己锻造成一柄绝世名刀,不用去管刀身是否稳定也不用管是否会卷刃……让我有能力去挥出那惊天的一刀去抹杀猛鬼众去弑杀白王就行,为本家也为了全日本混血种。一切的罪恶都让我自己承担,哪怕在此之后刀断人亡,如果代价是一切那我就付出一切,为了最终的目的我在所不惜。”橘政宗抬头注视着源稚生,忽然温和地微笑。
“但好在,稚生你出现了。对我和本家而言,你就是那柄绝世名刀的刀胚,只要稍加打磨,吐露出的锋芒一定能让世人侧目。”
说到这,他举起面前的酒瓶碰了碰源稚生,说:“所以稚生啊,我真的要谢谢你,不夸张地说,你避免了我绑着高爆炸弹和猛鬼众一起去死的命运,让我这柄锈迹斑斑的古刀还能有多几年的活头。”
“老爹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源稚生同样举起酒瓶向橘政宗回敬,“是老爹你把我从大山里带到了东京,扶持我当上了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让一介山野村夫也能成为日本黑道上响当当的大人物。”
源稚生手中酒瓶轻轻磕在橘政宗的酒瓶上,他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观摩老爹你锻刀往事的原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在你的手中就是那一柄锋利的刀,老爹你要我去砍谁那我就去砍谁。猛鬼众的王将也好,想要复苏的白王也罢,老爹你其实不用和我说‘稚生啊这是为了家族为了命运为了世界’之类的场面话,我只是为了对得起喊你的那句老爹而已。”
橘政宗面对源稚生的坦白,怔愣了半分钟,最后才仰头喝下了对方的敬酒,他放下酒瓶喃喃:“我记得那时候你还不是喊我老爹呢。”
“其实在某一次爬山欣赏日出的时候,我就在山顶上问过老爹你,说也许政宗先生你是我的亲生父亲。”源稚生说,“现在回看的话,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可以说是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