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突地刮起,吹得篝火四散,周围树影摇晃。
谢峤立于火光所笼罩的范围内,脸颊倒影出了一层橘色的光芒,眉眼精致如画,目光流转间,杀意不似作伪。
沈孤雪的右手手指松开,又猛地用力握紧手中之剑。
他对谢峤生不出杀心,当被迫握剑的时候,就连手中的剑都不再像以往那般的坚定。
隔着婴孩的啼哭声,两人遥遥对望着。
沈孤雪的脸庞被阴影所淹没,看不清此时是何神情。
谢峤没等太久,提刀欺身而上。
绯红的衣摆在半空中旋转而开,犹如一朵开至奢靡的花。可这花并不是用来把玩的,而是淬了毒,稍有不慎就能取人性命。
沈孤雪心思杂乱,眼见着刀光刺来,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
叮——
两者相撞。
沈孤雪往后退了数步,一直到力道卸去,方才停了下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身影,心中涌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
他不忍对谢峤刀剑相向,谢峤却表现得如此的决绝。
是谢峤无心于他,还是说……
沈孤雪一心为剑,从未有过彷徨迷茫的时候,可现在一牵扯到谢峤身上,他就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陌生,失控且不像自己。
谢峤本还想着等沈孤雪说上两句表现一下,可一抬头,见人怔怔地站在原地,神情低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抿了抿唇角,低声道:“不快走?”
沈孤雪抬起了眼皮。
谢峤用目光提醒:演戏。
沈孤雪这才反应了过来,慢半拍似的收回了剑。
谢峤看着这木头一样的反应,起就不打一处来,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他冷声说:“这个孩子是我们魔宗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休想独占机缘!”话音刚落,他就拿刀指向了沈孤雪,“你若不走,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沈孤雪什么都没说——当然也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深深看了谢峤一眼,转身走入了树林中。
不消片刻,身影就消失在了夜幕下。
谢峤站在原地,注视着沈孤雪消失的地方,过了半晌,方才转过了身。
白骨抱着崽崽,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尊上,这……”
谢峤没有多做解释,抬手弹出一道灵气。
“呲”得一声。
篝火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烬。
谢峤没有多做解释:“走了。”
他收起了折镜刀,走在了前方。
白骨追了上去,因为她还抱着个崽崽的缘故,走得并不快,一下子就被甩出去了一段距离。
谢峤走出去两步,察觉到了这一点,特地停下了脚步,伸手道:“我来抱他。”
白骨将崽崽递了出去。
崽崽一到谢峤的怀中,就感受了熟悉的气息,趴在谢峤的身上,小手拽着一缕发丝不肯松手。
他发出“啊啊”的声音,像是在问沈孤雪去哪里了。
白骨小心翼翼地问:“尊上,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峤用左手托住崽崽,随意地说:“还能怎么办?去前面乘坐飞舟,回西魔州。”
夜雾萦绕,可见前方不远处一座城镇若隐若现,城墙上,旌旗猎猎。正是魔宗弟子所说,可以乘坐飞舟的地方。
谢峤闲闲道:“走吧。”
白骨跟在谢峤的身侧,忍不住问:“若是黑衣人不上当,那又该怎么办?”
谢峤和沈孤雪演得这一出恩断义绝的戏,就是为了让黑衣人相信,使得他露出马脚。
可若是黑衣人不信,岂不是这戏就白演了?
谢峤:“不信就不信咯。”他仰起头,目光落在了前方富有历史气息的城墙上,“不信的话,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甩开沈孤雪。”
白骨讶异:“啊?”
谢峤侧过头:“怎么,你该不会真想让他去西魔州吧?”
在传闻中,孤雪仙君最为嫉恶如仇,若是到了西魔州,遭罪的肯定是他们这些魔修。
白骨想也没想,当即否认道:“当然不想!”她又迟疑道,“可是尊上与仙君之间……”
这些日子以来,白骨一直跟在两人的身后,将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以她脖子上的骷髅头作证,孤雪仙君必定对尊上抱有非同寻常的想法,而尊上也不似说得那么好不在意。
两人之间的关系复杂且暧昧,就像是一团打了结的线团,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
白骨欲言又止。
谢峤矢口否认:“我和他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白骨:“……”
她很想问:尊上,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个词叫欲盖祢彰。
谢峤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别开了目光,生硬地将话题带了过去:“先进城再说。”
……
这座城位于东洲,是连接中州与东洲的必经之处,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来往之人比其他城镇要多上许多。
谢峤与白骨混入了进城的队伍中,没有引起任何的主意。
谢峤抱紧了崽崽,以免让其他人碰到。
崽崽趴在了谢峤的肩膀上,好奇的东张西望着。他出生不过几日,已经能看出精致的眉眼来了,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如同水灵灵的葡萄一般,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好可爱的孩子。”
“你看,他在冲我笑。”
“孩子他爹长得也不赖……”
听着四周传来的切切私语,谢峤有些无奈,拍了一下崽崽的头:“安分点,别乱看了。”
崽崽咧嘴笑了起来,用肉嘟嘟的小脸贴上了谢峤的脸颊。
谢峤感觉到脸颊处一暖,连带着心尖都化了,嘀咕道:“差不多得了……”
在交谈间,蜿蜒的队伍不停地向前蠕动而去,不消片刻,就轮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