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出口是一方面。但其实天天一起生活的人压根都不用着称呼,他连班长都没叫过几次。
是因为离得太近了。真叫人发愁,又忍不住开心。
程识缩进被窝,绷着脚尖蹭了蹭逐渐变凉的热水袋,索性勾上来抱进怀里。
任明尧看见他被子起伏,“再给你灌个新的?”
“不用,太烫了。我马上就睡。”
其实一点都不困。程识反手给熟睡的程晓君掖了掖被角,听着窗外总会令他心悸的雨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竟奇异地感到安心。
他能听见任明尧翻身的动静。调整今天的工作安排往往意味着明天的行程会更加繁忙。这个人明明还有忙碌的工作,刚收工还不抓紧时间休息,非要一来一回地浪费两个小时,把他接到身边来待着。他又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还得格外花费精力照顾他。
这样会让任明尧也感到更安心吗?
记忆里他的班长总是可靠又稳重的,照顾他尚有余力。如今却更像个需要陪伴的人。
任明尧声音里透着困意,闲聊似的问他,“是谁陪你做的手术?”
“我小姨。”程识回答。
“小姨?”
“就是我妈妈的妹妹。”
“她接走了你?”
“嗯,她对我很好。还给了我工作。”
程识犹豫了一会儿,“我前几天才知道,他们都传我被富婆包养了。”
“你……也那样想过我吗。”
任明尧意识迷糊着,已经快睡过去了,闻言却闭着眼睛笑出了声。
“那种传言算得了什么?你不知道我想过多少种可能性。”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编剧的想象力。
他不知道程识奶奶当年为了保护孙子不被有心人找到,刻意对所有人都隐瞒了程识的下落。只知道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忽然消失了,连家人都不知所踪,那么被诱骗,被拐卖,被偷渡到异国做苦力,或者干脆失足掉在什么地方尸骨难寻。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什么都想过。相比之下,“跟着女人去享福”已经是其中很不错的可能性了。
程识听着他一条一条地列不到头,讲故事似的越说越离奇,好气又好笑,“见到我还活着你很意外?”
“我找你了。”任明尧的声音越落越低,断断续续。
“我找了你很久。可为什么……我唯独没想过,你还会留在茂华,为什么……今年,为什么总是下雨?”
他好像困糊涂了。程识只好捡着最后一句听得最清楚的说,“春天雨水多是好事啊。春分有雨是丰年。”
“雨水多……算什么好事。”
任明尧确实累了,一躺到床上就立刻感到困意。像是还没从白天的工作中抽离,快睡着时他脑子里还一帧一帧地闪过画面,景别变幻,主角从剧组年轻的主演变成更年轻的程识和他自己。
他们年少时所处的,从来都不是宽容轻松的环境。即使早早地在一起,毕竟年少,那时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母长辈给予的,没有应付来自各方压力的本事。
会怎样一起努力,毕业以后要怎样安排人生,即使自己规划得再好,在大人听来都是幼稚的空谈,不可能成为放任早恋的理由。现实里他有所见闻的年少情侣并非不坚定不热烈,可大多还是因环境不可容忍而被迫遗憾收场。
但如今他已经有了负担生活的能力。他不想程识的人生里总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程识。”
恍恍惚惚的一声,程识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说梦话,但还是试着应,“嗯,怎么了?”
“别走。”任明尧含糊地念叨。
他知道自己和程识不一样。
他看得出来,程识可以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把自己过得井井有条。可他做不到。
他的身上只有一半的自己。这一半的他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工作,却并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这样努力。他不敢细想,怕发现自己的生活里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空虚到可怕。怕发现自己只有在工作时才算是活着,所谓的人生除了完成作品时虚晃的成就感,并没有其余意义。
现在程识带着另一半的他回来了。踏踏实实地待在他身边。
连工作都变成不那么要紧的事。再无聊的时间都变得安心。
他不太在意程识会对他莽撞的告白给予怎么样的回答,或是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回答。他可以等,只要程识不跟别人走,不要去他不知道的地方。只要程识留在他身边,后半辈子他也可以等。
他甚至不道德地想过,自己应该感谢那场突如其来的雨灾,让他能有看似名正言顺的机会出现在程识面前,说出“跟我走”。
是多少年前就想说的话。
他不是担心程识没有dú • lì生活的能力。
他的想法更自私。
别走。
别跟着别人走。
跟我走。
只跟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昨天写得着急了
今天缓一缓
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