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论起来从学生时代就在被他连名带姓地叫,都已经听习惯了,可被这样一解释心里平白又添了些什么。回过神,程识怀里已经被填了只幼崽。
“rua几下缓缓。”
任明尧把程晓君放到他腿上。程晓君张开双手努力地抱着他,耳濡目染,也想像另一个叔叔那样把自己的小叔叔整个圈进怀里,可惜胳膊短短,只能被抱着一顿蹭。
无论梦到了什么,这会儿有香香软软的幼崽可以猛吸,都让人觉得心境平和了。程识苍白的脸上浮起血色,“我没事的,倒是把你们都折腾起来了。要不吃点宵夜?我去做。”
“这么晚别做了。”任明尧想了想,“去吃小馄饨?校门口那家。”
“这么晚还营业吗?”
“应该还开着。现在店有名了,也做宵夜,基本都能开到十一二点。”
被不愉快的梦魇住肯定不舒服,正好出去散一散心里不会堵着。彩铅被关在家里当小可怜,两个大人兴致一上来,带着程晓君去故地重游。
当年的馄饨摊儿现在也盘下了不小的店面,装修得简单温馨,夜里将近十一点还有零星的客人光顾。
两人熟悉的小吃都还保留在菜单上。鲜肉小馄饨和香炸藕盒,价格涨了一半,味道却还是跟当年一样,配两个开胃的小菜就是高中晚自习下课后难得的美味宵夜。大部分时候都是任明尧请客,饱饱的一顿落进胃里踏实又暖和,能一直暖到回家睡觉前,躺在床上还会回味着。
程晓君第一次吃馄饨,这家的特色是个儿小皮薄,小孩子也能一口一个。程识担心他囫囵吞下去会噎着,还是叮嘱他咬开,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
程晓君很听话地慢慢吃。一份馄饨个头小数量却多,他只吃了小半碗,嚼着嚼着把自己吃困了,馄饨还含在嘴里,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闭上。
程识叫了他一声,他忽然清醒,努力地嚼了两下,接着又缓缓闭上眼,看得出挣扎的痕迹,终究是败给困意,没能再醒过来。
程识抽了张纸巾,忍着笑把他嘴里没嚼完的馄饨拨出来丢进垃圾桶,抬头看对面任明尧也在乐,不仅有被笑到,甚至还举着手机录了个小视频。
录完之后又看一遍,评价,“傻。”
程识日常护犊子:“干嘛人身攻击,你小时候说不定也这样。”
“行,我小时候也这样。”当然男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任明尧从善如流,伸手把睡着的孩子抱到自己腿上,“你吃吧。”
他面前的碗已经空了。程识却因为一直在照顾孩子,都没吃上几口,“以前你也总请我吃小馄饨。老板每次来都先跟你打招呼,不理我。”
“老板那么精明,一眼就知道饭钱在谁手里。”任明尧抱孩子的手法日益娴熟,“不过最近也来得少了。刚才点单那个小姑娘是新招的店员吧,我都没见过。”
“不太清楚。”程识握着勺子,低声说,“我也很久没来了。”
他的“很久没来”跟任明尧的“最近来得少了”显然不是一个量级。从高中肄业到今天,多年间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怕近乡情怯,可今天真的再回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心情。小馄饨跟记忆里是同样的味道,一起吃小馄饨的人还是同一个。如果忽略对面睡着的人类幼崽,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过。
他们一起吃过的饭数都数不清。上学时总是去食堂吃午饭,每人点两个菜一起吃,就可以尝到四个菜。虽然食堂里总共就那么几种花样,但他还是会习惯性点任明尧喜欢吃的。那时候他总受任明尧的照顾,没什么能够回报的,就只能在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上偷偷用心。
他沉浸在自己隐秘的心事里不可自拔,却从没想过抬起头看一看任明尧的反应,从没想过任明尧那样雷厉风行的人,吃饭那么快,为什么还愿意陪着他坐在食堂里细嚼慢咽地吃完四个菜。
如果他注意到了,领悟到了,后来的一切还会发生吗?时至今日,他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程识不敢想得太深。初夏的燥热渐渐浮上背脊,让他吃得出了层薄汗,早知道该穿短袖出门的。店里还没开空调,店门倒是开着通风透气,门前斜对着就是公交站,210路最后一趟车是十一点十分,此时刚好经过,车灯由远及近地亮着。
公交站前空无一人,车门短暂地打开又迅速地闭合,继续向前驶去。任明尧回头看了一眼,随口道,“这个点应该是末班车了吧。你后来还坐过210吗?”
“很少了。”程识说。
实际上他从没坐过。搬去独居的小出租屋楼下也有公交站,只是不在210路的路线规划之中。他偶尔去公园或植物园写生,也都不会坐210路,甚至连转车都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