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他被过继给膝下无子的先后,喊着仇人母后。
水长乐不但知道先后害死了皇上的亲生母亲,还知道先后的死和先帝一样,都是男主的杰作。
他是棵从泥沼中挣扎而出植物,在风霜雨雪中成长,坚韧又脆弱,满身皆是毒刺。
芒安石静静地凝视他,似乎在等他的反应,也似乎在寻找,能救赎他的那道光。
水长乐没有说话,他伸出双手,覆盖住对方的眼睛。
水长乐的手一直缩在绵软厚实的大氅里,因而无比温热。芒安石只觉被覆住的皮肤微微发烫。
好奇怪,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芒安石忽然被这没有暧昧肢体接触而心跳加快。
“安石,你看到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想象一下,这一生你最留恋的时光。”
最留恋的时刻?芒安石愣了下,身体不由自主地配合对方。
他人生里最留恋的时候,应该还是黄发垂髫之时。他喜欢在宫中奔跑,额娘会在殿门外盼他撒野后归来。
额娘喜欢穿素白纱缎的裙装,像一朵盛放的白玉兰。
那时候他眼底的世界纯粹而美好。没有庙堂高车,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暴/力征伐,没有弑父夺权。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那朵白玉兰凋零了,那段时光,也成为回不去的地方。
“如果你觉得很累,就回到那段时光里,静静呆一会。”水长乐轻声道。
作为老师,水长乐没少帮学生答疑解惑,自然也包括许多成长路上的烦恼。
他经常鼓励学生变得强大,走出来,走出心魔,走出桎梏,走出困境。
然而芒安石的情况不同,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足矣覆盖掉年少的阴影。可那些阴影并未驱散,而是被他吞噬,化成身体里的一部分,让他强大,也让他灰暗。
水长乐能够理解芒安石,因为他们是相同的人。
看似活得坦荡无畏,却会在夜半无人时,被年少的阴影倾覆全身,陷在消极痛苦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虽然他们自身的强大终会战胜一切,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前,又重覆上硬邦邦的壳。
在一次次被打碎,再重构的过程中,他们变得无坚不摧,却无人知晓其中的过程有多么痛苦。
他将自己包装得很好,以至于学心理学的朋友都认为,他之所以内心强大,是因为家庭美满,一段幸福的童年能够治愈所有的不幸。
事实恰恰相反,水长乐年幼时经历过太多不幸,父亲出轨、母亲早亡、保姆虐待,能让他熬过那段艰难时光的,是记忆里为数不多的美好。他将他们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为自己构建一座小屋,被现实打击得遍体鳞伤时,他便躲进小屋,汲取回忆里那一点甜。
那不是幻想,更不是逃避,而是人在面临奔溃又无人伸出援手时,自己为自己绑上的自救绳。
“好一点了吗?”水长乐放开双手,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脸。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真的长得很有冲击力。
芒安石盯着身旁眼睛晶亮的人,记忆里那朵为他停留的白玉兰,似乎又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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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似乎只要被打开心门,就容易将对方划入自己的地盘。
水长乐和芒安石坐在摇椅上,倾吐了一摞摞的心事。此刻的他们并非皇帝皇后,没有所谓身份尊卑,只是两个相熟的老友,没有目的的和对方分享点滴。
“你说我若死了,会变成什么?”芒安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