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最后一人也过去了,夜色将摊子笼罩。
有蟋蟀跳上长凳,跳上桌台,跳上——唔?跳不上去?
没有开智的小虫,想不明白为什么唯独眼前的台子拒绝了自己。但它心大,一处碰壁,就往另一处去。
至于前面挡住自己的,名叫“护体灵气”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无法映入眼里,就不是它会在意的事情了。
茶客们万万不会想到,被他们议论了整日的观澜,在他们讲话的时候,其实就在他们身畔。
没发出动静,而是静静地坐着。茶客们的话,有一些落入他的耳朵了。还有一些,却像是从远方刮来的一阵轻风,尚未听明,就散入四野。
距离他将烛九龙筋抽出、龙淮南双角斩断,又杀灭明真分魂,已经过了好些时候。
要是越无虞还在,一龙一狼定然已经离开了。他们原本就说要走,虽然没定下切实目的地,不过想来这不会是问题。
只要有另一方在,不论是继续留在三十三重天,还是寻找空间通道,去往其他世界,都很值得期待。
然而现在,越无虞不在了。
观澜平日就承认自己懒散。在云间海时,他总喜欢找个无人的地方,自己躲在云中打盹儿。以龙族的修为,按理说他是不需要睡觉的。但观澜很享受闭上眼睛,把自己浑身重量都压在云上时的轻松自如。而在那期间睡上一觉,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后来和越无虞一起离开。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茶摊并没有什么“老板”和“伙计”的说法。茶客们却渐渐这么叫了,还不是因为观澜总是闲闲不动,越无虞却在摊子上跑前跑后?
茶水是他倒,桌子是他收拾。烧鸡烧兔,他全都一把抓。在忙完这些事后,还能跑到观澜身边,给他端一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点心,还有一壶闻起来就比普通客人那里浓郁很多的茶。
日子一长,就有人按照惯常思维来判断这两人的身份了。后面熟悉起来,知道两人之间还有一重爱侣关系,茶客们也没改口。没见他们那么喊的时候,两个人都总是笑眯眯的吗?说明人家也乐意。
总之,一句话说,观澜绝非什么勤勉之龙。
以至于他回来也有数天。这数天里,却始终没在茶客们眼前露面,更不用说继续开业。
睁眼闭眼,好像都是越无虞还在的时候。会时不时喊一声“澜哥”,也会在茶客们注意力不在两人身上时,偷摸着过来和他讲话。拉住手不算,偶尔还要快速要一个亲吻。观澜似笑非笑瞥他,他又难为情——难为情地再亲一下。
回想从前,龙族脸上露出一个隐约的笑。再睁眼时,身侧却依然是寂寥。
越无虞没有尸骨留存。袭向他的灵气实在太过暴烈凶猛,等到回春丹药性散去,攻击对狼族的吞没开始继续。将他原本已经化作碎片的经脉、骨骼、内脏彻底碾成尘埃,皮肤、头发也没有逃过此劫。到最后,全都随风而去。
那时候,观澜脑海里就隐约闪过一个念头:从此以后,世上又只有你一个人了。
当时只觉得心头发空。到现在,原本的空成了冷。识海中像是多了一个洞,总有寒风卷入,吹得他从胸膛到指尖,没一处不是冰冷。
不应该这样。
这个点,他明明应该和越无虞在家。
说是“家”,其实也只是两人用以掩盖行踪的屋舍。他们真正的住处,还是芥子空间。
龙族喜水,越无虞却是个地地道道的陆地狼。两人就折中,在空间内的灵湖旁边盖了一座小屋。
无数个夜晚,观澜都是被年轻的道侣从水里抱出来的。越无虞大约是太喜欢他了,把人抱回去不算,还要继续和他亲昵一番。每每要闹到外间天亮,才满足地把人往怀里一圈,再亲两下,才象征性说:“澜哥,休息,休息。”
可他那是让人休息的样子吗?嘴上一本正经,眼神却还是热的。
观澜拿他很没办法。不过,哪怕不去细想,也一定能知道:以两人的修为境界差距,面对越无虞时,哪里会有他“没办法”的时候?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对越无虞一样在意,一样欢喜,这才有了后面日日夜夜的亲近。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很长,换个地方也只是重复。谁能想到,事情会在一朝之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越无虞就那样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顶上锅盖的话……就成了空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