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着打开,门外的年轻剑修,终于在他面前展现了全面。
走廊没有亮光,漆黑一片,那青年着一身粗布道袍,黑色长发如墨一般隐没在黑暗里。他双手抱胸,靠门而立,微微歪着头,乌发温柔垂在肩头,看人的眼神温和,唇畔牵着没什么所谓的笑容,看架势,不像是来打架,而更像是个来看热闹的路人甲。
可偏偏是这种姿态,让黑衣老头双腿发软。
逃是逃不了,反抗是反抗不了,不如祈祷死得干脆些……
“看我干嘛?想做什么就继续做呀。”年轻剑修,“相逢即是缘,佛曰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这位老人家你看,咱们这都是前世上千次回眸的缘分了,咱俩谁跟谁啊?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不管是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你都可以大胆的放心去做,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
“怎么不说话,不想动手啦?”
黑衣老头一脸受了羞辱的表情,他没有说话,身体也没有动弹,眼神怨恨而害怕地看着对方。
那些话,不仅一点儿都没让他放松下来,还让他更惧怕了。
若不是有过尸骨舔血的过往,怎么能把这些恐吓人的话,说得如此轻松诙谐?
这小小的燕城,何时出了这么个可怕的年轻人物,怎么之前从未听过风声……
“我不如你,今夜命丧在此处自认倒霉,你要杀要剐都随意,不要和我来那虚情假意的一套。”
青年微微睁大眼睛,一脸受了质疑的表情:“谁虚假了?谁虚假了?我可敢保证,字字发自肺腑,万万不敢欺辱老人家。”
说到这里,态度忽地变得更加谦逊,笑容也愈发温和有礼:“不过,既然前辈一心求死,晚辈也就只能满足您老人家了。”
“等等……动手之前可否告诉我。”老头忽地哑声开口,“你……你为什么没有被梦魇困住。”
梦魇犬从未失手过,除非对方提前服了解药,除非对方……根本没有惧怕的东西。
这世间当真有人,没有惧怕的东西吗?
未曾受情爱所扰,不惧别离,无畏生死……
这样的人,得多可怕?
青年蹙了蹙眉:“梦魇?什么梦魇?”
说着,视线落到了弥漫在屋内各个角落的,深黑色雾气:“梦魇瘴气?你说的是那只梦魇犬?这黑雾就是它吐的?”
话到这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面色一变,情不自禁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老头支起耳朵听他下文。
“谁说我没有被梦魇困住了?我刚就说很奇怪,怎么会做那么晦气的梦……”
老头下意识问道:“什么晦气的梦?”
他似乎是想想都觉得烦躁,说之前还揉了把额前的黑发,不太高兴地道:“我梦到我在吃天香楼新出的菜品,烧鸡炖板栗,那味儿……可香了,我吃着吃着,桌子忽然被人掀翻了。”
老头呆滞地睁大眼睛:“啊……啊?然后呢?”
难道他想说的是一个被追杀的故事?
“然后,那烧鸡炖板栗当然便全洒地上了呗。”
“没、没了?”
“对啊。”青年剑修单手抱剑,重重一点头“我又气又饿,就醒了。”
“……”老头几乎要忘记身上的疼痛,和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他满脑子都是疑问,呆呆地道,“那……让你恐惧的事情呢?这,这也算梦魇吗?”
梦魇通俗点说就是“鬼压床”。
你能意识到自己在梦中,能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可你却没有办法从睡梦中挣脱出来,更没有办法改变梦里的可怕结局。
只能眼睁睁看着。
青年剑修一脸“你真笨呐”的表情,满面无语地道:“这还不够可怕吗?即将吃到心心念念的美食,却眼睁睁地看着它在面前连盆带桌碎去。我当然知道是梦啊,可梦里的我,空有一身修为,动弹不得,醒不过来,连一盘烧鸡炖板栗都救不了……多么残忍啊……”
“别说了。”老头默默把眼睛闭上,表情沉痛地别开脸,“杀了我吧。”
青年剑修用剑柄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杀你当然可以,但,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吧?”
他问:“你们大半夜的整这么大阵仗,连梦魇犬都弄来了,是想对我的宝贝师弟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