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流明已经进过两个梦境,还是头一次碰到系统被切断线的情况。
连任务是什么都来不及说?
之前的两个梦境,楚苳知道玩家和任务,只把玩家当做帮她轮回梦境的工具人;拉尔夫则嫉妒活着的玩家,不但吞噬玩家的躯体,还要把玩家的灵魂做成深海幻蠕者,直到下一批玩家到来才肯送他们解脱。
但他们都察觉不到系统的存在,系统可以随时随地在任何玩家耳边发布信息,梦境中的NPC一无所知。
这一次的梦境竟然直接可以把系统赶出去?!
殷流明皱了皱眉,愈发谨慎起来。
广播喇叭里的童声继续道:“到摩天轮这里来吧。”
随后殷流明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体自己动起来了。
手脚好像不听他使唤一般,同手同脚、整齐又诡异地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被附身了?
殷流明尝试着呼唤了一下沈楼:“沈先生?”
寂静无回应。
殷流明的心底稍稍一沉。
过去沈楼只有变着法儿刷存在感的时候,从来不会不给他回应。
难道沈楼作为梦魇游戏的一部分,也被这个梦境压制了?
如果不是现在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殷流明很想把图鉴掏出来看一看。
身体自己行走,穿过拥挤的人群,最后来到了一座巨大的摩天轮前面。
另外两个同样姿势僵硬的玩家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一个是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另一个则是个二十来岁的高瘦青年。
奇怪的是,两个人右脸上有一模一样、如同小孩子用水彩笔随意涂抹一般的三条横杠。
可惜现在动不了,否则殷流明还想看看自己脸上是不是也有。
摩天轮的入口站着两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孩,仰起头看着殷流明,咧嘴笑了起来。
他们是正常人类的身高,因此对缩水数倍的殷流明他们来说已经是巨人一般的存在了。
这是一对长得十分相似孩子,眼睛又大又两,婴儿肥的脸蛋胖嘟嘟又红润润,显得极为可爱。他们一个头发剪得很短、怀里抱着一只塑料变形小车,另一个头发留长扎了小揪揪,怀里抱着个洋娃娃。
左边的小男孩道:“大哥哥,你们好呀。”
右边的小女孩道:“你们好呀。”
“欢迎来到我们的游乐场。”
“欢迎。”
“我是阳阳,我是哥哥。”
“我是月月,我是妹妹。”
“我们是双胞胎。”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泛起了同样天真无邪的笑容,“不要把我们认错哦!”
明明是天真烂漫的笑容,却让人忍不住从脊背上泛起一丝刺骨的寒意。
有个玩家暴躁地开口:“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控制了老子的身体?老子就他妈杀了个碍事的傻卵,凭什么送来给你们两个小鬼作弄?”
殷流明和另一个玩家对视了一眼,同时默契地想:看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
大概只有新人才会在一切状况都不明朗的时候敢对着疑似Boss的人大吼大叫。
月月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月月不喜欢别人这么大声音。”
阳阳也拉下了脸:“月月说她不喜欢别人这么大声音。”
“你们他妈——”
那个玩家话音未落,忽然两眼一直,无声无息地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声音。
殷流明轻轻眯了一下眼。
他要是没看错,刚才这人倒下之前,脸上的三条彩绘杠突然消失了。
“这就安静了。”阳阳高兴地拍手,“月月,剩下这两个,你喜欢他们吗?”
月月仰头仔细打量了两个玩家好一会,才细声细气地道:“喜欢。”
阳阳满意地点点头:“那就留下吧。”
旋即他有些苦恼,“我们玩什么呢?”
月月揉了揉怀里的洋娃娃,歪了歪头:“我想听故事。”
阳阳一拍手:“那今天就来听童话故事吧!”
随后,阳阳身后的摩天轮忽然转动了起来。等停下之后,两个小孩率先跑了进去,并对外面的两个玩家招手:“快进来吧!”
殷流明感觉自己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迈步向前。
刚进摩天轮包厢的门,殷流明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座暖融融的房间。
房内的装潢是西式的,墙壁上有温暖的壁炉,还有食物的香气。
刚从“深海祭祀小镇”的索拉瑞庄园出来的殷流明甚至感到有些熟悉。
……只是有点太大了。
装饰和食物看起来放大了四五倍。
殷流明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他现在换了一身华丽的红蓝相间的衣服,肩膀和腰收得很紧,低头余光还能看到胸口佩戴的军功章、手里拿着的步枪。
旁边还有好几个跟他差不多装束的人,各个脸上都带着麻木和恐惧。
这时殷流明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脱离了那种随时随地被操控的感觉。
但他没有动,谨慎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这时,阳阳从一旁走了过来。
他软糯的童音在放大之后变得有些雄浑:“那么,勇敢的锡卫兵是哪一个呢?”
——锡卫兵?
——安徒生童话?
安徒生童话在全世界的知名度可谓耳熟能详,殷流明自然也读过。
锡卫兵的故事算是比较经典的篇章之一。
独腿的锡卫兵喜欢纸做的小舞蹈家,想要吸引小舞蹈家的目光,却被黑妖精戏弄,从窗户掉了出去,之后经历了一系列冒险,终于回到了家里,却被男孩丢进了火炉。被熔化之前,小舞蹈家飞到了他的身边,和他一同消失在火炉中。
故事本身还好,但是如果把主角锡卫兵换成人……
殷流明目光沉了沉。
阳阳手指在一排锡卫兵头上挨个转了一圈,最后笑眯眯地拿起了一个:“就是你啦。”
被选中的正是和殷流明一起进来的那个玩家。
殷流明听到身边的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月月坐在沙发上,有些不满意:“我想选那个好看的。”
她指了指殷流明。
阳阳安慰她道:“好看的可以慢慢玩呀,你那些好看的娃娃都被你弄坏了。”
月月撅了噘嘴:“你选的这个和故事里不一样嘛。”
“哪里不一样?”
“故事里的锡卫兵只有一条腿。”
阳阳“哦”了一声,很干脆地伸出另一只手,“咔嚓”一下掰断了手里玩家的右腿:“这就一样了。”
那个玩家一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却一把捂住嘴,死死咬着下唇,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看来还记得门口时月月说过“不喜欢大声的人”。
断肢处“簌簌”落下了些银白的粉末,没有血流下。
阳阳没等到他的尖叫,似乎有点失望,把掰断的右腿随手丢进了火炉:“那我们来看故事吧。”
双胞胎各自拿着一根棒棒糖,坐在沙发上摆动着小胖脚,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上的“故事”。
在这个童话故事中,进入夜晚之后,玩具们都会自娱自乐起来,唯有小舞蹈家和锡卫兵,一个稳稳地单足点地做着跳舞的动作、一个在桌子上一直仰望着小舞蹈家,纹丝不动。
灯光打灭时,小舞蹈家轻轻晃了一下。
月月不满的声音叫了起来:“小舞蹈家是不会动的!”
殷流明注意到“小舞蹈家”也是玩家扮演的——她的脸上有两道彩杠,表情要哭不哭,全身紧绷、艰难保持着那个飞舞的动作。
阳阳安慰月月:“哥哥帮你教训她。”
阳阳话音刚落,就见小舞蹈家脚下腾起一团烟雾,倏而散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殷流明凝神望过去,注意到小舞蹈家身上的变化——她脸上的彩杠只剩下一条了。
小舞蹈家的脸色更加惨白,仿佛濒临死亡一般绝望。
好在接下来的戏份和小舞蹈家没有太多的关系,基本都是锡卫兵的个人冒险。
锡卫兵从窗台上摔了下去、被雨淋湿、被放在纸船上、还碰到了大灰耗子。
不知是不是为了威慑其他的“锡卫兵”,本该是户外的场景全都转到了室内,地板上的地毯应景地变成了河流,载着锡卫兵继续向前走。
阳阳十分热心地客串了一把调皮的小男孩,亲手折了个纸船把扮演锡卫兵的玩家放了上去。
那玩家经过前面的冒险已经鼻青脸肿,体力也严重不支——断肢的疼痛显然还在折磨他,让他翻在纸船里痛苦地喘息。
在双胞胎的童话故事里,大灰耗子是一只硕大的毛绒老鼠玩偶,棉花躯体看起来又软又胖,只是眼睛、耳朵、胡须彼此错位,像看着破碎的镜子一般支离破碎,显得有些惊悚。
“你是什么人?这里禁止通行!”
灰耗子大声嚷嚷,不协调的黑豆眼里散发出凶光,缓缓张开了嘴——布偶嘴巴原本是缝上去的一条线,现在张开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阳阳月月“哇”地一声,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扮演锡卫兵的那个玩家想要反抗,一条腿又跳不动,最后脸色惨白地被灰耗子一口咬住。
“咔嚓!”
他的躯体被啃成了两段。
围观的玩家从心底泛起一丝凉意。
月月不满地嘟囔:“锡卫兵是不会被老鼠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