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曜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却无从察觉,一只金色光线交织而成的小小蝴蝶,悄无声息地缀在了他的衣角。
纵酒园内分南北两苑,不过北苑私密性极强,外人少有知道这里面是私人居住的。
白砚琮平时都在南苑办公区工作,下班时间却要回北苑休息,除非情况特殊,否则他每天都会在北苑小院子里睡足了午觉才慢悠悠地起床上班。北苑这边除了他的院子和赵嵘玖所住的客院里住了人,周曜也有一个小院子,不过后者喜欢深夜追剧时搭配夜宵,嫌纵酒园这里面点外卖不方便,还得骑个车到大门去拿,于是在市中心另置了一套,有什么爱看的新剧出炉时都住在那边。
今日,白砚琮照常和赵嵘玖在北苑一起吃了午饭,饭后两人还坐在小院里看了会儿花,只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天色阴沉沉的,连带着院子的花花草草都披了一件暗淡灰衣,瞧着灰扑扑的没什么精神。
聊到今日周曜身体不适时,白砚琮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随口道:“我让司机把他送到医院去了。”
赵嵘玖心中一动,这就意味着北苑只有他和白砚琮在,他想了想,看向白砚琮,十分认真地说道:“白先生,能不能请你的保镖暂时离开?”
白砚琮指尖一顿,轻轻敲了敲白瓷杯沿。
自打当初出了车祸以后,他身边的保镖就是二十四小时待命,即便像现在这样放松的时刻,保镖也是在院内各处守着的,否则周曜也不可能放心地搬出纵酒园。不过这些保镖眼下都没有露面近身,以免打扰他休息。
他抿了抿唇,“赵医生有事要和我说?”
赵嵘玖点头,双目乌沉沉地看着白砚琮,十分郑重道:“只能和你说。”
白砚琮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冒很大的风险,赵嵘玖虽然是他母亲请来的医生,但白砚琮却从没有亲自查过他的底细,这对于习惯于把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掌心的他无疑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他虽然从没有因为双腿的残疾而自怨自艾,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与同龄人存在着身体上的差距,也不认为自己会在肉搏上占据什么优势。
白砚琮放下茶盏,单手支在轮椅扶手上,这暗格里藏着他从不离身的连发弩,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他或可抵挡一二——
可是这和他第一次见赵嵘玖时不一样了,当初他可以一边与人谈笑一边暗中瞄准,如今……他不敢毫不犹豫地说自己可以这么做。
他舍不得。
白砚琮让保镖全部离开,心中也难免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一场豪赌,如果赵嵘玖有半点不轨的心思,想来自己毫无胜算。
他唯一的赌注,便是对赵嵘玖百分之百的信任。
他原想着赵嵘玖要说什么大事,没想到对方却立刻弯腰拿起手边一个小木箱,放在桌上打开了。
白砚琮好奇地看了一眼,今天来吃饭时赵嵘玖就带着这个东西,他还以为是对方的医疗箱,此刻望去,里面却全是些干草黄纸一类不起眼的东西,还有几个雕刻得活灵活现的木头小人,里头他唯一认得的便是几枚钱币,晃眼一看像是真货。
“这……”白砚琮见赵嵘玖一脸凝重,也不好说自己没看懂,只好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还是不知道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奥秘,于是斟酌着道:“呃……赵医生真是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说着,他怕对方觉得自己不够真诚,又连忙补充道:“这个木头小人看着十分可爱,是你儿时的玩具吗?”
赵嵘玖哭笑不得,白砚琮口中的木头小人,乃是他亲自雕刻的傀儡,有搬山填海的本事。
他叹了口气,“白先生,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觉得……不高兴。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听完。”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白砚琮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赵嵘玖是不是要正式拒绝自己?
他特意让自己支开保镖,或许就是怕被其他人看见这无比尴尬的一幕。
想他白砚琮出生到如今,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有过这样求而不得的时候?如今第一次动心就跌了一个大跟头,传出去只怕要叫人笑掉大牙。
可这情/爱一事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两情相悦,从来勉强不得。想到此处,白砚琮呼吸一滞,即便他自认冷淡,甚至也曾经设想过被赵嵘玖严词拒绝的场景,可真临到这时候,他却只觉得鼻头发酸。
赵嵘玖刚说完一句话,就瞧见白砚琮双眼微微发红,他顿时慌了手脚,想伸手去摸摸对方,却又不敢唐突,“我……”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白砚琮捏紧了双拳,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态。
“你,你知道了?”赵嵘玖一愣,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白砚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勉强用苦涩的茶水把喉头酸楚压了下去,“我这段时间的追求,是不是让你感到厌烦了?我……”
“不是!”赵嵘玖猛地站了起来,反驳道。
他顿时明白了白砚琮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心中又急又痛,只恨自己没学个巧舌如簧的本事,此刻万语千言涌上心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急得摇头,最后将手伸到白砚琮面前,“你看。”
他拇指轻轻擦过食指,一簇明黄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在这阴沉的天色下,显得益发夺人。
赵嵘玖还是第一次在白砚琮面前毫无遮掩地用这等本事,他心中也十分忐忑,生怕这位不喜鬼神之说的白三爷扇自己一巴掌。
不想白砚琮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
赵嵘玖愣了一下,手里的小火苗似乎也受了惊吓,跟着“扑哧”一声熄灭了。
白砚琮又道:“周曜已经告诉过我了,他说你会变魔术,手上会发光。”说着,他伸手隔空点了点赵嵘玖的指尖,“那是白磷吗?”
赵嵘玖还没回答,便只听院子里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
二人循声望去,却并没有瞧见什么人,反倒是那只狸花猫从小院的青瓦上经过,它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只探着脑袋往下望了一眼,就甩着尾巴跑了。
它可是一只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