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怯怯地望了一眼白砚琮,犹豫了一下,这才稍稍退出贡墨的怀抱,“砰”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幼童,连原本清脆的少年音也变成了奶声奶气的孩子声音——
“我一开始是这样的,可是好几个和尚哥哥都在问我爸爸妈妈在哪里,我就……变大了。”说着,他十分心虚地看着面前几人,一时间又是遇上贡墨的开心,又是觉得自己恐怕要被重新洗成纸浆的难过,双眼不免流出泪来。
赵嵘玖以手抵唇看了这个小孩子片刻,他指尖微动,几点淡淡的金色光点悄然缀在对方衣角,将他原本被撕坏的的衣裳修补齐整了。
贡墨显然早就看出他本体还是个幼童,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弯腰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低声道:“我听说昨晚永乐寺库房有响动,是你吗?”
小竹哽咽着点了点头,“我嗅到那里有你的味道,我就……就……我也不是小偷,我今晚找到你只想给你看看我也是很好看……不对,是不那么好看的纸了。”
“早年我的确曾在库房中呆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我在方丈那里睡了太久,今日若不是这位先生夺魁,我想来仍是出不来的……也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你来,抱歉。”
小竹朝他一笑,泪珠还挂在腮帮子上没掉呢,打了个哭嗝道:“没关系,嗝,我,我认得你。”
白砚琮托腮看了片刻,忽然道:“你如今还是永乐寺买来的宣纸?”小竹点了点头,便听白砚琮又道:“那你拿出来的纸,是你昨晚去库房……”
他没说完,但在场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小竹更是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我其实想,若是被人写了字,再洗成纸浆也可以……”
白砚琮点了点头,“那你回去。”
“回去?”小竹一愣,身前的贡墨也下意识地抱住了他,回头看向白砚琮,“先生……”
“你回去,我找永乐寺把你买下来,你不用洗成纸浆。”白砚琮淡淡道,说罢,又看了一眼贡墨,“还是叫我白先生更合适。”
——先生这两个字,是留给他的先生叫的。
贡墨不明所以,但听到白砚琮这么说却不免十分开心,小竹也难以置信地反问,“我不用被洗掉了吗?”
在得到肯定的承诺以后,他几乎欢喜得跳起来,“那我这就回去!”
“夜里山路难走,你送送他。”白砚琮对贡墨道。
他上位者的气势很足,并非刻意摆架子,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容反驳,贡墨也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他起身朝两人再拜,这才抱着小小的孩童缓步走了出去。
赵嵘玖倒是不担心他们会一去不复返,万物有灵,最重一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他朝那只小林麝招了招手,倒是没忘自己还要给对方上药。
小林麝乖顺地走到他面前,倒是没有半点早晨挣扎惊惶的模样,它一边让赵嵘玖给自己清洗伤口,一边伸出舌头去舔白砚琮的手背。
——当然是舔不到的,他被赵嵘玖按住脑袋不允许他往前,只好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又蹭了蹭白砚琮的腿。
白砚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道:“先生。”
赵嵘玖手一顿,耳尖也不自觉地微微红了。
白砚琮看得益发有趣,身子往前倾,又凑到赵嵘玖耳朵边叫了一声,“先生。”
见赵嵘玖被自己逗得面红耳赤,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是你先这么叫的。”
赵嵘玖轻咳一声,“因为你让我别再叫你白先生。”
在他这二十八年的人生里,没有过什么和旁人亲昵相称的时候,最亲近的大约便是一手带大他的师父和两位住持,他们叫他时,也不过是打趣的一句“赵小九”,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白砚琮才能显得亲近。
他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先生这一个称呼,此刻不免有些紧张,“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白砚琮笑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上,“我好喜欢,先生。”
小林麝茫然地抬头看着这两个人,又委屈地朝母亲叫了一声——为什么药粉一直不洒下来?洗过的伤口凉凉的,还是很痛呀。
大林麝却慢慢踱回了树林边缘,重新安安稳稳地蹲了下来。
一看连母亲都不管,小林麝更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2006年,夹江竹纸制作技艺成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它与安徽宣纸齐名,曾被国画大师张大千先生誉为“国之二宝”,由于缺乏传人,目前该项技艺濒临消亡。
并没有说非贡纸的次等纸就会立刻销毁的说法,是我瞎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