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他只听赵嵘玖说过,他手里的几块袖里乾坤图是他师父和他这些年四处奔波找到的,但或许是因为他所接触到的袖里乾坤图,一张是赵嵘玖从青花瓷里砸出来的,一张是他白家收藏的,除了韩家那张被人捷足先登……看起来似乎都是唾手可得,是以白砚琮以前从未仔细想过赵嵘玖是怎么找到其他的乾坤图的。
但今日听傅阑云一说,白砚琮方才惊觉自己到底还是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些,不过也本该如此,如果袖里乾坤图里藏着真正的传国玉玺的秘密,那么它就注定了不可能真的风平浪静,譬如这座古蜀王侯墓葬,傅阑云等人九死一生尚且连棺椁都没能近身,那六哥又不惜花费这么大的功夫也要再探,无一不证明,这袖里乾坤图不是那么好拿的。
那么赵嵘玖呢?他费尽心机手中也不过堪堪三张而已,这些乾坤图又是怎么得来的?
每每思及此处,白砚琮就觉得心中一阵阵地发堵,尤其是听傅阑云说起在墓中的种种险象,更是会下意识地在心中计较,赵嵘玖是不是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情状?
赵嵘玖轻咳一声,“这倒也没什么……你还记得我说过,前两年曾经在滨海遇到过一条走蛟,当时就是一条蛟得到了一张‘离’字卦的乾坤图才得来的这个机缘,我顺着海河一路追到了津门,在入海口把它抓了……”
白砚琮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问道:“这蛟这么好抓?”
他这些年也算是看了不少志怪笔记,自然知道,这所谓“走蛟”,就是蛟顺着江流入海,化而为龙,这期间自然少不了天降异象,以往看时,白砚琮只当那些“江河暴涨”“风云变色”是古人杜撰,如今却不会了。
赵嵘玖一时语塞,蛟修炼千年才有化龙的机会,千年老蛟哪里是那么好抓的,加之那条蛟又心术不正,借风浪作势吞吃活人,那次他几乎拼掉了半条性命,才自蛟腹中掏出了那张袖里乾坤图,真要说起来,只怕不比傅阑云今日所说的轻松。
不过他过去从不习惯向人诉苦,过程如何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看重的是结果,如果达成目的,那么即便历经艰辛也是值得,如果未能成功,那么叫苦叫累也毫无意义。
白砚琮只消看他神情便知道对方心思,心中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握住赵嵘玖的手,定定看向对方双眼,“算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以后我们一起。”
赵嵘玖心头一定,忽然觉得过往的苦处是当真不值一提,纵然过去有过再多的命悬一线,能等到今天这一句“一起”,也都值得了。
只可惜两人还没腻歪上多久,一声鹤鸣忽然打断了屋内的气氛。
原本在小暖炉里安静呆着的小蝴蝶随之而动,飞到窗边,将半掩的雕花木窗推开。
窗户打开的一瞬间,一缕白光自夜空划过跃进屋内,落地时化作了一只仙气飘飘的白鹤。
白鹤轻盈地走向赵嵘玖二人,它朝着赵嵘玖张嘴,刚一动,又顿了顿,转头朝地下吐出一个已经残破不堪的小傀儡,这才站定,动作优雅地替自己梳理了一番羽毛,走到白砚琮身边,弯下脖颈在他膝盖上轻轻蹭了蹭,重新变成了一张符纸,在空中摇摇晃晃片刻,无火自燃,眨眼消失无踪,半点灰尘都没留下。
这正是当日在津门时赵嵘玖放出去的那只纸鹤,因着那“六哥”行踪不明,赵嵘玖自己本也没抱多大希望能找到对方,而今一看却是意外之喜。
白砚琮低头一看那傀儡,和当初王阳明奉若瑰宝的那个十分相似,再一联想到方才白鹤十分嫌弃的动作,顿时猜到这东西恐怕同上次莫名闯入自己办公室的那只黑鹤一半来历有古怪。
他抬手止住了赵嵘玖要伸手去拿傀儡的动作,从桌上拿了一双手套递给对方,赵嵘玖见他皱着鼻子的模样只觉十分可爱,当下轻笑了一声,倒也不嫌麻烦,戴上手套才去捡那地上的傀儡。
地上这个果然也是柳木制成的小傀儡,不过与当初王阳明拿到的不同,它的全身都刻满了符咒,赵嵘玖冷笑一声,捏住小傀儡脑袋用力一掰,将它一分为二,从傀儡中空的脑袋里取出了一个红布包裹朱砂封口的布袋子。
“这是什么?”白砚琮好奇道。
“指甲、头发和血。”赵嵘玖没打开布袋,只提起来看了看,“有这些东西,这傀儡就能变作和活人一般模样,甚至言行举止也是如常,让人看不出差别。”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指尖升起一簇火苗,火舌闪过,将那布袋烧成了灰烬。
甚至不需他开口,两个小傀儡就十分利落地跑上去将灼烧后的灰烬收拢起来,小心地堆在桌面,白砚琮看得有趣,“那这是谁的指甲,你能看出来吗?”
“不能。”赵嵘玖摇了摇头,唇边却绽开一抹笑意,“不过不管是谁,对方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这能替代活人行走的傀儡可要花费大功夫,并且对主人限制颇多,最关键的一条就是绝不能叫外人轻易得了傀儡中的这个袋子,若是其他玄门中人得了,或许还只能做些简单反噬之类的道法,可落在山河师手中——
“你看。”赵嵘玖低声道,摘下手套随意沾了一点杯子里的水弹进那堆灰烬,随着他指尖动作,那灰白色的粉尘重新凝结成型,化作一个小人模样。
赵嵘玖指尖往下一点,那小人顷刻做出了跪拜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述异记》中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至于沉眠百年镇墓兽的说法是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