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从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叶家的门庭几乎被人踏破,门前那条街上排满了过来拜谒的马车,与中书令韩青家相比也毫不逊色。但自从贵太妃出宫,就几乎没有人客人登门。就连叶一宪下帖子去请,很多人也会借故推脱。
但这一回,叶家的帖子一送到,所有被邀请的客人便都来了。
叶一宪这段日子颇为颓靡,今日精神也好了很多,简直好到有些亢奋的程度。
他没有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道,“诸位如今总该相信我了吧?看西北如今的局面,姓贺的就是要断了我们北派的根!”
贵太妃出宫之后,他便联络过这些北地世家的话事人们,说贺星回这不是在针对他,而是在针对北派。可惜那个时候,并没有几个人响应他。
其实叶一宪自己也是胡说八道,不想今日竟一语成谶。
他们这些北地世家,祖籍都在北方,是前朝大宣皇室南渡时跟过来的,但是世家大族的根基,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挖断。大越立国之后,朝中缺乏人才,只能仰赖他们这些熟悉北地风土人情的世家子弟,将北地交给他们治理。
经过多年经营,他们已经在北地编织成了一张严密的网络。所以北派虽然在朝中的gāo • guān不多,却依旧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要不然,叶一宪单凭一个国舅的身份,岂能如此跋扈张扬?
但这回大战将起,师无命为了稳定后方,将整个西北都梳理了一遍,几乎将他们多年来在西北的布置连根拔起。
这样的举动,可以说,已经触及到了他们这些人的根本利益。那些多年来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棋子不提,就说被师无命斩断的两条商路,每年能够为他们带来的利益都十分惊人,如今骤然没了,恐怕各家都要大伤元气。
叶家的损失最大,毕竟这些年来,叶家是北派之首,很多事情都是他经手,叶家所得的利益最大,如今自然也损失惨重。
但叶一宪很快又意识到,这般糟糕的局势,对自己而言同样是一个转机。
图穷匕见,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信这些人还能坐得住。
“贤侄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开口的是卫家主,“咱们原先也不知道,你所说的商路,是跟胡人打交道啊!这主意是你出的,人手是你安排的,货物也是你运送的,你们叶家吃肉,我们这些人不过跟着喝口汤。”
别说得好像整个北派的前程都系在了西北似的,实际上,那是叶家自己的地盘。如今西北出了事,割的也是叶家的肉,想凭几句话就忽悠他们站在他那一边,那不能够。
叶一宪气得要命。这卫老头总是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对叶一宪指点教导,让他烦不胜烦,偏偏卫家在北地的实力并不比叶家差多少,卫老头又惯会收拢人心,有不少人都愿意听他的。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要从叶家拿到更多的利益,这些人的嘴脸实在难看。
要不是还需要他们……
“卫叔。”叶一宪深吸一口气,“您说这样的话不亏心吗?这些年来,你们的好处,我叶家没有少了一分吧?如今出了事,就想让叶家独自承担?”
他加重语气,“你们可要想清楚了!看看庆州那帮商人,就知道凤仪宫那位打的是什么主意,就是要抢我们的财路!”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就更该退让一步了。”
叶一宪立刻眼睛充血地看了过去。那人微微瑟缩了一下,又觉得跌了脸面,重新坐直了身体,硬着头皮道,“本来就是。你把情况说得那么严重,她是铁了心要断咱们的后路,那咱们还跟她对着干,又有什么好处?”
这话说到了很多人心里去。
当初叶家不过出了个贵妃,他们都主动退让,由得叶一宪作威作福,何况如今这位是摄政皇后?
也就是叶家张扬放肆惯了,受不得委屈。
“这话问得好。”卫家主也点头,又对叶一宪道,“贤侄啊,非是我们不愿意跟你站在一边,同仇敌忾。那边已经把西北拿下了,我们硬抗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让她把到手的好处吐出来?”
没有这样的道理。
叶一宪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卫家主又问,“好,纵然我们愿意站在你这边,听你的号令,那你又打算怎么办呢?”老头子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用力一顿,“那是皇后,她背后是朝廷,难不成你还能反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