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贺子越说,"这叫人气。你们想想,这么大的场面,说不定回头史书上都会记一笔∶开明元年,寒门士子于京郊举办文会,观者如堵。"
话是这么说,其实贺子越本人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场面。
其实一开始,他之所以想让商贩们进来摆摊,纯粹是因为没钱。办一场文会,成本不低,自己拿不出来,那就只能找别人了。商人们交一笔费用,就可以进来摆摊,这不就有钱了?
但是商人逐利,没有好处,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为了让商人们愿意出这份钱,贺子越就在整个京城都发了文会的传单,还把那些正在观望中的商家名字都打了上去。百姓们不懂什么是文会,见有那么多商家,就觉得这不是庙会和集市吗?这种时候,通常都能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不仅他联系的那些商家来了,其他什么卖吃食的,玩杂耍的,说书的卖艺的,凡事集市和庙会里有的,这里都有。
虽然是自己预料之外的热闹,但贺子越仍旧觉得并不算坏事。今天的议题并不深奥,反而是生活之中随处可见的事情,若是能够让这些百姓们也理解这件事,产生"这不算什么"的观念,那不也是移风易俗的大功德吗?
他把这歪理一说,众人竟然都觉得有道理。
教化一方,这是圣人的功德。他们肯定不能跟圣人相比,但是稍微做出那么一点贡献,总还是可以的吧?
文会就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开场了。
护卫们给贺星回找到了一处地势较高,视野极佳的位置。站在这里往下看,整个文会的现场都能收入眼底。
这里的人没有外面那么多,毕竟大部分百姓是来买东西凑热闹的,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贺星回注意到,还是有不少布衣百姓混在穿着青衫的士子之中,跟大伙儿一起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
不知怎么,这个细节深深地印入了她的眼底,让她心中翻涌着一种莫名的感动。
人类天生就拥有一种向上的力,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就能创造了不起的奇迹,就像杂草顶开了数十倍于己身的石块,从缝隙之中探出第一片嫩芽。
几位老师的发言之后,紧接着登台的就是士子们了。
让贺星回意外的是,这些孩子脑筋十分灵活,竟然不是像之前那样挨个登台,而是弄成了辩论赛的形式,士子们根据议题,分别占据正反两方观点,不断地举例论证几方的观点,驳斥对方的说法。
这种新鲜的辩论形式,显然比一个人枯燥的讲解更吸引人,很快,四面围观的士子和百姓也都各自分了阵营,开始真情实感地支持其中一方。有时候几方落入下风,他们看得着急了,甚至会直接对台上喊话。
这个办法是阿喜提出来的。她以自己朴素的观念,觉得一个人在台上讲,内容往往太过枯燥,不懂的人很难听明白。只有吵架,才能在短时间内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且最妙的是,这样他们可以把人拆开来。陆谏站正方,高渐行和穆柯站反方,不管士子们支持哪个观点,都会被他们一网打尽。
其实这些考虑已经算是周全了,但毕竟只是一个粗糙的念头,临时提出来,根本没有一个完善的流程,结果就导致现场越吵越混乱,场面一度失控。
是台下各执一词的士子和百姓差点直接打起来。
幸而贺子越早有先见之明,去禁卫军要了一队人守在附近,及时制止了这场斗殴。
不过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台上吵架的人倒是冷静了不少,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自然,这场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辩论,最终胜出的是陆谏所代表的正方。而他以一对二、慷慨陈词的表现,更是赢得了无数人的支持。好几句精妙的说辞,更是被士子们反复在琢磨。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过来向他道喜,顺便表明自己的景仰之意。
其实他本来就是这届士子中的名人,毕竟是西门先生的弟子,而且初考的文章十分出众,士子们私底下都已经传遍了。如今再有辩论赛带来的巨大声望,自然成了当仁不让的领头人。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之中,所有人对他的期许都达到了顶点。
这话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但也有一些人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觉得这话太过张扬。因为在这里的只是寒门士子,纵然所有人都服气陆谏的才华,也未必就没有能胜过他的人。
等如世家之中的那个陆裴,据说夺魁的呼声也很高。
都说“文无第二”,再好的文章也未必能让所有人服气。何况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之间这种明争暗斗的氛围,也不知道这边的消息传到对方的耳朵里,是否又会生出什么fēng • b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