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陆裳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这才察觉到漫长的颠簸给身体带来的影响。
有士兵从城楼上下来查看文书,见是她,不由吃惊,"陆大人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烛火将陆裳被雨水打湿的脸映得一片苍白,"奔丧。"
士兵一惊,连忙低下头去,双手将文书奉还,"大人节哀。"本来这么大的雨,他们应该留一下人的,但既然是这种事,就不好耽搁了。
"辛苦了。"陆裳收回文书,又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鳞鳞,很快就从瓮城之中驶过,重新上了大道。深夜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城市似乎都熄了灯,在大雨之中安静地沉睡着。车子沿着大道一直走到尽头,快靠近皇宫的时候,往右边一拐,走不几步,就到了陆家的正门。
白色的"奠"字灯笼挂在门檐下,被风吹得歪歪斜斜。
陆裳从车上下来,一身早已被淋湿的白衣与灯笼呼应着。车夫已经叫开了门,她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陆家主的灵柩停在正堂,守在这里的是他的长子。他的年纪比陆裳小两岁,面上还是忽然失去庇护的茫然,看到陆裳,也是吃了一惊,"阿姊…….怎么回来了?但这样问显然很不合适,看她的样子就是回来奔丧的,虽然赶得急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我先拜过叔父。"陆裳说。
有仆人送上麻布孝衣,替陆裳披上。然后她才缓步上前,在灵前取了三炷香,于烛火上点燃,跪下来拜了三拜,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
又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叫了热水,沐浴更衣。
陆薇得知消息过来的时候,陆裳正在喝药。她吓了一跳,"阿姊病了?"
"回来的路上吹了风,淋了雨,为免着凉,先喝点药。"陆裳语气平静地说着,将一碗苦药一饮而尽。她是回来奔丧的,但奔丧只是个开始,这么关键的时刻,可不能病倒,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陆薇连忙捧着蜜饯碟子递过来,陆裳便取了一块含在口中,"你怎么还醒着?"
"睡不着。"陆薇吐了一口气,"不过阿姊回来,应该就能睡着了。"
她说着,往陆裳的床上一坐,有些忐忑地问,"我今晚跟着阿姊睡,可以吗?"
陆裳微微点头。
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为今天做好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心里还是难免生出一个又一个的杂念,这时候,身边有个人反而好些。
姐妹俩头碰头地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在陆裳的思绪都变得模糊起来的时候,忽然听见陆薇问,"阿姊,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满朝上下,似乎都在猜测阿姊的心意。"皇帝慢吞吞地说。
他只是对政治不感兴趣,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大抵是身为帝王的本能,身边的这些暗流涌动,也很难不被他察觉。每个人看向他的视线都带着这样那样的含义,看得久了,也就懂了。
殿里燃着好几支蜡烛,虽然不及白日明亮,但在这个距离,已经足以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贺星回问,"那3阿福你呢,你也在猜吗?"
皇帝的声音低沉沉的,伴随着一道闷雷,但贺星回还是听清了,"我猜…….姊在等。"
贺星回不由叹了一口气,"猜对了也没有奖励。睡吧,不要多想。"
皇帝摇了摇头,突然笑了起来,"在这件事上,阿姊也太瞻前顾后了些。不过我知道,阿姊这都是为了我,不然……."
人人都猜贺星回有更进一步的心思,人人都猜她究竟会用什么样的办法迈出这一步,可是只有皇帝知道,贺星回是在等,等他.……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把一切都交给命运,简直不像是贺星回能做出来的事。
万一他比她还活得长怎么办?
皇帝顿了一下,转开视线,不再看贺星回,又低声,"阿姊,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好不好?"
贺星回不知怎么,被这一句话说得心惊肉跳,不由喝止道,"你别乱来。"
皇帝不由失笑,"阿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然而贺星回听到这句话,视线却是下意识地扫过了他的胳膊。皇帝微微一僵,连忙侧过身,将胳膊藏了藏,"咳……这个是意外。"
见贺星回不说话,他又道,"这事总是要解决的,不然让诸位重臣一直这样悬着心,也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