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跟袁嘉是同事,而且都参加她的婚礼和孩子的满月宴和周岁宴,但女官们其实也没有多少机会见到袁朝。
所以当第二天,在紫宸殿里看到小小的客人时,所有人都不由惊为天人。
这诚然是因为朝朝生得玉雪可爱,十分讨喜,但更是因为她的长相竟然有三分像贺星回,特别是眼睛。这可就让人奇了,毕竟虽然是身份上的孙女,但实际上她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将这了然于心的一点说出口。
她们只是忍不住对这孩子心生好感,想逗她玩。毕竟袁朝是很爱笑的,只要眼睛一和人对上,立刻就会笑起来,甜得跟她对视的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有时候她还会故意把自己藏起来,藏在椅子或者枕头背后,然后突然探出头来。如果这时候正好有人在看着她,就能看到她露出一脸惊叹的表情,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
这个时候她就不像贺星回了,但并不妨碍众人被她萌得心都化了。
所有人都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不过很快,她们就从袁嘉口中得知了那个不知道算不算噩耗的消息。
一个去年才考入的女官,也是目前秘书省最小的女官,才十五岁,伸出手在身前比比划划,有些吃惊地说,"这就要开蒙了吗?她才这么点大。"
其他人都被她的动作逗笑了,"你自己也是差不多这么大就开蒙的。"
差不多的人家,都不会疏忽了孩子的教育,只要不是溺爱无度的,这个时候就会开始正式的学习了,当然,内容相对比较简单,可以边玩边学。更多的是被家长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听得看得多了,很多东西自然而然就懂了。
所以才叫做家学渊源。
?,意味着什么。虽然她现在可能并不懂得,但这对而且女官们更加明白,贺星回让袁朝入宫开蒙她的人生没有坏处。
还有人立刻就动了念,问袁嘉,"老师已经定下了么?"
没有的话,她们也不是不能争取一下。孩子可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了老师这个身份和名义,也算是给自己添了一重光彩。
袁嘉摇头,"陛下还没说。"
虽然她猜想,应该会从女官里挑至少两个老师,不过袁嘉还是谨慎地什么都没有说,反正一会儿下了早朝就知道了。
果然,等贺星回下朝回来,就先提了这件事。
天家无私事,皇孙开蒙,这当然也算是一件大事,毕竟袁朝只是个开始,这一代的孩子会越来越多,所以重臣们也会参与进来,推选老师。如果贺星回愿意,还可以从他们之中挑选一二人,担任太傅之类的荣誉职位。
而贺星回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要求,"两个女讲师,两个男讲师,各负责一门课,其他的诸卿再做商议。"
她没有直接指定人选,而是交给重臣们推选。
反正所有女官都是通过考试进来的,各科的卷子他们都看过,日常办事也能接触到,不至于挑不出好坏。
贺星回尽可能将这些事纳入程序,这样,女官们才算是朝廷命官,而非她的私人。——纵然全天下人都知道,她心中肯定会更偏爱女官,流程上也还是要一碗水端平,避免引起激烈的抵触情绪。
重臣们斟酌片刻,就各自推举了人选,列了一张名单给贺星回。
名单上肯定不会只有四个名字,这也算是惯例了,更是朝臣们跟君主相处的智慧∶多列几个名字,上位者才能做选择,若只按数量推举,皇帝岂不成了盖章的工具人?
贺星回却没有做选择,而是道,"让名单上的人都试讲两堂课吧,看看效果如何。"
有时候,自己学得好,未必能教给别人,这一点贺星回深有体会。
譬如她和皇帝,同样是照看孩子做功课,皇帝就能将题目讲得深入浅出、明明白白,让孩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一讲,本来糊涂的孩子,只会更加迷糊。
不过贺星回并不知道,这其实不是因为她讲得不好,而是因为孩子们都敬畏她,战战兢兢,自然不可能将注意力都集中到功课上。
就算知道,或许她也会觉得亲和力同样是老师必不可少的特质之一。
于是名单上的年轻官员们很快就收到消息,从第二天起,轮流到宫中为袁朝试讲开蒙课程,一室课半个时辰,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科目准备。
在家带孩子的管惊鸿听说之后,立刻向袁嘉提议,除了经学、文学、数学和科学四门主课之外,也应该给孩子安排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艺术类课程。
"孩子才多大。"袁嘉无奈地扶额,"一天上两个时辰的课,就已经够多了。别的还是等年纪大—些再考虑吧。"
说完见他十分失落,又安抚道,"放心,我已经与母后说过了,课程不多,孩子就还是住在家里。早上我顺便带她进宫,不过放课早,得你去接她回家。"
管惊鸿顿时喜出望外,"没问题!"
因为课程安排都相对轻松,袁朝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学习,只以为每天都有不同的叔叔阿姨来陪自己玩儿,十分配合。而且上课的地点就在紫宸殿旁边的章华殿,熟悉之后,袁嘉不在场,她也不会害怕男泣。
十日之后,这个只有一个学生的小小蒙学堂就开课了。
值得一提的是,阿喜和贺子越夫妇都入选了讲师。贺星回见状,索性让阿喜把她的孩子也带来,跟袁朝做个伴。
被选中的讲师里,只有她家里有适龄的孩子,其他人纵然羡慕,也无可奈何。
说来也怪,皇朝有了第三代之后,那些原本对储位空悬颇为担忧的大臣们,突然就安定了不少。他们未必能猜到贺星回心里的想法,或许只是觉得经过这件事之后,她的区别对待已经非常明显了,不用明确的表态。
其实贺星回只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第二代,一早就打算好要从第三代之中选人。
这将会是一个日新月异、变化无数的时代,而引领一个新时代,做出开创性改变的,永远都是能够迅速接受并跟上新思想,敢想敢干敢拼的年轻人们。
如袁嘉这一代,他们从旧时代走过来,光是接收无数新东西,就已经费去七八成的精力。只有在新时代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才能够完全地融入这个时代,不畏惧变化和挑战,继承她的思想和意志,并在此基础上开拓进取。
未来当然是不可控的,可能是沿着贺星回所知的那条道路一直往前,也可能走上其他的岔路,甚至有可能会历史倒退。
她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营造一个更好的环境。
因为她相信,亲眼看见过文明火光、甚至亲手点燃过那些火焰的人,不会有几个愿意倒退回蒙昧之中。
当一切成为大势所趋,倒退的可能就会无限变小。
此外,从稳定方面考虑,一个年轻的君主,只要不早逝,若能在位四五十年,始终贯彻相同的意志,便能将现在蓬勃发展的一切都变成最基础的、理所当然的东西。在这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时代,可以避免频繁更换人选所造成的内耗。
最后还有一点,那就是贺星回希望打破"嫡长继承制",将才能作为选择的标准。
这种变化看似会造成动荡,但反正嫡长继承制也没有稳定到哪里去。不如把竞争变成明面上的、良性的较量,总比暗地里互相使绊子甚至栽赃陷害shā • rén放火强。
……
西北,银州。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银州城已经修建好了一部分,虽然还没能全部完工,但已经有一部分人搬进了新居。
在集体举办的乔迁宴上,这批特殊的居民忍不住潸然泪下,痛哭失声。
因为他们的祖辈,就是旧银州城的居民,在战争之中被掳掠至草原上,成为奴隶。一部分人不堪受辱,自我了断,一部分人遭受折磨,很快因病痛去世,却还是有很少的一部分人,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他们在胡人的地界上劳作、耕种,成亲生子之后,孩子也同样是奴隶的身份,仍旧需要为胡人劳作、耕种。
在这样艰辛的环境之中,他们虽然从来不敢反抗,却始终记得自己汉人的身份,做梦都想回到银州城。后来他们去世了,这种执念也传给了孩子。
他们悄悄地说汉语,学汉字,期盼着哪一天能够回到故土,看一眼父母亲长们口中雄伟壮丽的银州域。
可惜就算大越打了胜仗,胡人也没有放弃他们,毕竟奴隶也是人口。所以除了少数趁机出逃者之外,他们大部分人,还是不得不跟着部落迁入草原深处。
就算这些年来,大越和草原互市,部落会派人过来交易,也没他们什么事。
反倒是人被看得更紧,就怕他们跑回大越。
但是去年冬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部落凑在一起商量之后,竟然将所有的汉人奴隶都赶了出来!
他们无处可去,为了不被冻死在严寒的冬天,只能拖家带口地向着大越所在的方向跋涉,希望能活着走回去。
幸运的是,没等冻死,他们就遇到了大越的侦察兵,被带了回来。
然后才得知,原来是因为大越正在重建银州城,那些草原部落害怕大越修好城池之后,就会找借口开战,所以才连忙把他们这些可能会成为开战理由的奴隶丢出来。
其实如果真的要打仗,这些奴隶留着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至少两军对阵的时候,可以赶到最前面去挡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