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圆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大雨中撑着伞立在街道旁边看官员办案的人,有梁丘,以及好些个半夜被叫起来的女郎们。
女郎们疑惑又惧怕,要靠梁丘安慰。梁丘安抚一圈,才发现了另一边和官员们站在一起的徐清圆。
徐清圆走过去。
梁丘看她半晌,笑:“真奇怪。你总是出现在所有本不该你出现的地方。”
徐清圆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她则问梁丘:“那梁郎君为什么出现在所有地方,又不在所有地方呢?梁郎君知道亦珠遇害吗?”
梁丘还没回答,他身旁的梁园女郎们已经不满地替他开了口:“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啊!还不是官府把我们叫起来,说要问话。
“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要一个个确定我们今夜在哪里,有没有见过冯亦珠……哼,谁知道冯亦珠怎么死的啊?
“她那么轻浮,说不定是看上哪个野小子,跟人私奔,被人家抛弃了……”
徐清圆问:“为什么要说私奔?你见到了?”
被问的女子愣一下,说:“因为祖母最恨我们跟男人跑出去啊。她好端端的夜里不在寺里,在外面上吊,肯定是羞愤……”
徐清圆辩解:“她不是自杀,是被杀。”
梁园女子快要和徐清圆吵起来,梁丘夹在中间头痛无比。
而同时,韦浮那边的京兆府的官吏过来,喝问:“莫吵!冯亦珠的侍女呢?让侍女出来回话。”
梁丘抱歉说:“回官爷,我来这里之前,就意识到亦珠的侍女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当时就已请人去找亦珠的侍女……”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抛来梁丘身边,跟梁丘说:“郎君,你那盆花的花瓶,我好像给弄坏了……”
梁丘打断:“不说什么花了。亦珠的侍女可有找到?”
小厮气哼哼道:“没找到!那个丫头,估计跑了!我和人去冯娘子住的屋子,发现东西少了很多,很多金银财宝都不见了。我看啊,是那个丫头发现了什么,卷走了冯娘子的财物,跑下山了。”
徐清圆脑子里,登时浮现冯亦珠那个人高马大的侍女。
现在想来,那个侍女确实很奇怪。
每次她和冯亦珠争执,那个侍女都低着头不帮自家女郎。而且那个侍女生得高大,比寻常女郎要高半个头,真的和旁人不一样。
韦浮听闻,吩咐道:“立即下山张贴告示,发布海捕文书,捉捕那侍女。哪位女郎记得那侍女的长相?请口述,协助我们画像……”
众女都不站出去,低着头嘀嘀咕咕地商量。
徐清圆默默地走上前一步,行了礼。她说:“不必口述,我可以画出人像。”
韦浮愣了下,眉目舒展:“是,差点忘了你阿爹是谁了。”
徐清圆勉强回以一笑。
她依然魂不守舍地回头,试图张望晏倾。但是雨水霖霖,远近山峦重叠生雾,大理寺的官员是真的全都离开了。
雨点砸在面上,冰冷如刃,徐清圆恬静站着。此时,她有些懂韦浮那日说的话了——
暮色已至,华灯初上。她必须独自面对命运。
晏倾撑到回去,便发起了高烧。
风若贴身照顾,一夜不敢离身。郎君被噩梦缠身,手紧抠着身下被褥长榻,指甲用力地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冷汗淋漓,眉头紧蹙,却连梦境中,都半点儿声音也不发出。
次日,长安皇城中开衙。
大理寺中,案牍久未处理,堆积如山。众人只好前去找大理寺正卿,请府君处理政务。
已经五十多岁、快要致仕的老头子在家中后花园逗孙女玩,逗得孩童咯咯直笑。
大理寺官吏说明原因,这位大理寺卿抱着孙女坐在摇椅上,慢悠悠道:“本官不是说过,大理寺一切政务,都由少卿处理吗?”
来请人的是一位大理寺丞,他非常无奈:“少卿不在!”
这位大理寺卿,名唤左明,是前朝最后一次科举中及第的榜眼。据说老当益壮,熟知律典,皇帝便将他派来大理寺。可是在大理寺官员们看来,这位正卿从来不理事务,把所有政务都推给了他们的少卿。
所谓的“老当益壮”“熟知律典”,他们一丁点儿都没看出。
大理寺卿浑浊的眼睛抬起,他这才让家中仆从上前,将孙女带走。
而他低声神秘问:“少卿莫非病死了?哈,我就说他那个病歪歪的样子,活不了几年。”
大理寺丞受不了这位正卿的不着调,严肃回答:“……据我们所知,少卿去了义宁坊的积善寺。今早我们得知,前朝余孽在那里作案,疑似杀了一个女郎,咱们大理寺和京兆府都在查。为了那个案子,连公主都被困在积善寺,不让回来。哦,被困的还有宰相府中的郎君,梁家那些老老小小……”
大理寺卿面色一点点肃穆,他站起来,踱步两圈。
他回头,肃然嘱咐:“这个案子,让少卿不要参与。京兆府想要这个案子,就给他们嘛!咱们这里案子已经堆成山了,不缺一个前朝余孽的案子……你立刻派人上山,让晏清雨回来。”
来人正要离开,又被大理寺卿叫住。
这位大理寺卿抚着白须,长叹一声:“哎,恐怕清雨不理你们,他只听本官的。且让本官亲自写个手书命令,你们拿去把他骗回来吧。”
来请人的官员们,真的克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