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愕然看她半晌。
他心想积善寺那时候怎么能一样。那时候是他病得厉害,风若过于关心紧张他,一定要有人照看他。而且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徐清圆对他、对他……
晏倾背过身,轻声:“娘子早些歇息吧。”
他关上门前,又回头嘱咐:“不必害怕,这里是安全的。若真的遇上什么紧急之事,风若便在隔壁。他武功高强,你在墙头敲两声,他便会知道。”
徐清圆问:“这是郎君与风郎君之间的暗号吗?”
晏倾颔首。
徐清圆目光微微晃了一下,如清波流光。晏倾不太能判断出他人这种微妙的情绪变化,他只看到徐清圆又望着他,像是嗔怪一般:
“郎君,你太不小心了。你将暗号告诉我,若是我真的是大理寺海捕文书上那种坏人呢?郎君的安危,岂不是任由我摆布了?”
徐清圆惊愕地看到晏倾竟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疏离客气、礼貌的宽慰人的笑。
他说:“你吗?”
他没再说什么了,关上门让她好好歇息,与她隔开了内外。而徐清圆呆了半天,反应过来他那眼中笑,似乎有点嘲笑她自不量力的意思。
晏郎君竟然、竟然……会这样!
清圆涨红着脸、浑浑噩噩地回到床榻间,后知后觉地羞赧。她倒在床褥上,将脸埋下去。数日奔波,她终于觉得放松,终于不那么紧张。
而她从被褥中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深静香的淡淡气息……
徐清圆抱紧枕头,默默地翻个身。
她看到了案头上的纸笔,屋中那椅子上还没收拾的包袱,男子的衣衫露出一角……她看了半晌,再翻个身,闭上了眼。
晏倾出去后,不愿在此夜将徐清圆的事情告知风若和张文二人。他们此次出行带着公务,那二人必然反对徐清圆的出现。
晏倾去找驿站的小吏,请他们重新安排一间房给他。
小吏苦笑:“郎君,房舍都满了。若是郎君不嫌弃,我安排郎君与其他郎君拼一拼?”
晏倾一想到要和其他人共处一室长达一夜,面色便有点白。他摇头,和小吏商量了许久后,晏倾做了决定:“我睡马厩也无妨。”
小吏见他态度坚定,便只好嘀咕着带晏倾去没有马的马厩睡觉。此时夜已经深了,晏倾疲累万分,已没精神再折腾其他事了。
这一夜短暂又漫长,雨水淋淋漓漓了半夜,在快天亮时终于停了。
徐清圆做了一宿的噩梦,一会儿是她和爹吵架,一会儿是梦到娘死得格外惨,一会儿又回到了林斯年闯入她闺房的那一夜……冷汗淋淋间,天这般亮了。
急促的敲门声将她吵醒。
风若大大咧咧:“郎君,我进来了啊。”
徐清圆连忙:“不行!”
风若已经习惯郎君经常听不到他说话,他通常敲两下门告知郎君后,自己就会推门进屋。这是很熟悉的日常之事,张文笑呵呵地背手跟在他身后。
当晏倾房中传来女子的惊呼声时,二人齐齐一愣。
徐清圆声音变得文静起来,柔声:“郎君稍等,我很快起身。”
她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衫,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徐清圆才去开门,与门后的两个郎君面面相觑。
她认识风若,但是风若身后有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满脸皱纹,相貌却很和善,看着脾气不错。
徐清圆定定神,向两人行礼。
风若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她屋后:“……我们郎君呢?”
徐清圆一怔,看他那眼神,一下子明白了。她登时羞窘又懊恼,强忍着:“风郎君,你看什么?晏郎君自然有自己的住处啊。”
三人面面相觑半天,意识到晏倾的去处他们都不知道。徐清圆心中也慌了神,跟着二人一起去找驿站吏员。
可巧吏员轮换,今日的已不是昨日的。又花了很多无用功夫,几人才到了后院空着的马厩。
徐清圆看到晏倾靠坐在稻草前,垂着头闭目。他宽松的袍袖落在地上,被雨浸湿了很多。而他面色微白,睫毛上沾着空气中漂浮的草屑。
他文秀十分,干净十分。这样的干净是他与尘世不容的气质,与他身上的脏污、袍袖上的泥点、睫毛上的草屑都没关系。
而在三人踩在稻草上的时候,晏倾便被他们惊醒了。同时有三人靠近他,他不适地紧张了一息,很快自己调整好了。
晏倾面容平静,站起来时身子晃了一下,徐清圆才走上一步,身后的风若便一阵烟似的飘过,去扶住晏倾。
徐清圆:“……”
晏倾默默地推开风若的手,温和十分:“我没事,几位用早膳了吗?”
他们中多了个女子,张文和风若都等着晏倾的解释。但是晏倾这么说,他们又见晏倾精神似乎不太好,便干笑两声,说着一起去用早膳,徐清圆的事情再说也罢。
见两个男人背过身走了,晏倾才轻轻吁口气。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徐清圆轻声:“郎君,你是不是生病了?”
晏倾怔一下,见她竟没有跟着风若二人一起走,一直在旁边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