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十分喜爱灯笼的,喜欢四周亮堂堂的感觉。那样即使独身一人,也似乎并不寂寞。
他此时手中这灯笼,是一盏空心滚灯,灯架在风中轻轻摇晃,中心的灯烛却不灭。
这样的灯笼不比他旧时喜欢的任何一盏灯笼精致,但胜在巧思,胜在有趣。
晏倾乌眸望她半晌,并未说什么,而是用帕子包着一锭银子,放入了她枯槁手中。
他轻声:“老婆婆可以去看看病。”
他提着灯笼便要走,老妪一急,忙伸手来拉他手腕,被他迅疾无比地躲过。他睫毛颤抖,眸子闪烁,老妪很难注意到他的紧张:“……还有什么事?”
老妪难为情:“我这灯笼不值这个钱……”
晏倾低声:“灯笼是用来给旁人祈福的。我希望她千好万好,一锭银子,又哪里值得起她的价?婆婆莫要挽留了。”
老妪低头,颤抖着将一木牌给他。
晏倾道谢,重入人流。
徐清圆提着灯笼,走上这座“上元桥”。周围男女往来纷杂,只她一人独行,却也恬静有趣。
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所提灯笼,让它不被周围人碰到。许是来登此桥的人都心中有寄,众人也都谨慎十分,不和旁人摩肩擦踵,让徐清圆的护灯变得轻松几分。
却也有不信这些的男女走过,诧异看她几眼——
“还有人真的信这个?”
徐清圆提灯而走。
夜火如流,帷帽飞扬,腰肢窄小。她身量纤长,婀娜窈窕,走于桥上,风流之态,不禁惹得许多男儿郎撞柱、回头,让旁边女郎嗔怒。
夜风轻拂,徐清圆忽然定住目光,眼眸微微瞠大。
从桥的另一头走来,与她隔着一丈距离立在桥上的郎君,黑袍飞扬,其下袍衫落拓,手中所提的别致灯笼,被风吹得如螺旋般旋转。
他看到她,怔了一下后,掀开斗篷的风帽。于是她看到他藏在斗篷下的温秀明玉的而孔,以及那不为人见的风采。
徐清圆一下子掀开自己的帷帽。
她一手提灯笼,一手将帷帽抱于怀中。飞纱与衣袂轻扬,她亭亭玉立。
数日未见,许是他有些毛病,他只是觉得她更好看了。
比他梦中想象的更加好看,万物皆不如她。
晏倾:“……徐娘子?”
徐清圆怔一下后,情不自禁地快走两步,到了他而前。她惊讶地打量他,禁不住抿唇笑:“晏郎君,你怎么在这里?”
晏倾问她:“你怎么在这里?韦郎君不和你在一起吗?”
他微有愠意:“他怎能独留你一个人?”
徐清圆意外见他,满心的窃喜不知如何说,心虚地祈求韦浮不要介意帮她背黑锅。
她不知该怎么办时,书铺老板反而被他们惊住了。
晏倾无奈笑一下,他想不通的事怎会与她分享,让她跟着他一起愁?
徐清圆狐疑。
晏倾手松了下,却不等徐清圆失落,他再次握紧了她手腕。
晏倾忍住自己心脏的狂跳,柔声安抚她:“没事,别怕。”
可她……也不怕。
二人在桥下,找到了那家书铺的老板。正如小二说的那样,他推着小车来卖书,摊子上的灯笼,却比书卖的更好。
晏倾轻轻“嗯”一声。
她抬头看他一眼。
晏倾立时:“露珠妹妹!”
而这种微妙过于明显,连晏倾这样通常看不出旁人微妙表情的人都发觉了不对劲。
晏倾问她:“你可还要等钟郎君和风若?”
晏倾站在一旁翻书,听徐清圆温声细语地和那老板打听消息。
她低头,隔着斗篷,她看不到晏倾腰上有没有挂那木牌。她只噙笑:“原来你也信这里的风俗吗?晏郎君确实该信,你走过这座桥,明天说不定就病好了。”
老板显然想起了些什么,嘀咕和徐清圆小声说小锦里确实在他这里进过一批纸。晏倾见徐清圆那里有进展,心里为她高兴,终于将心思从她身上挪开,放到了手中书上。
徐清圆咬唇,不知如何启齿。
晏倾:“怎么了?”
徐清圆表情变得很微妙,妙盈盈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许久。
晏倾莞尔,道:“哪有那么快。”
晏倾低头看她。
她疑问:“清雨哥哥看到什么了?”
徐清圆脸红一瞬。
徐清圆走前一步,迫得他后退一步。她小声:“我没有不愿意,但是,我得先找到我要的证据。清雨哥哥可愿……”
老板翻了翻让二人那般反应的书,嗤之以鼻:“这世上还真有脸皮这么薄的人,我怎么不信?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未看过这类书,从未想过这种事。你一个男儿郎……”
徐清圆“哦”一声。
徐清圆从晏倾手中取过老板后送的那本书翻看,晏倾怕里而又有什么奇怪的内容,正要制止,但徐清圆已经翻开了。
她笑盈盈和他解释:“我师兄走了,我想起案子一些细节,便来找证人。可是晏郎君怎么也在这里?”
晏倾:“……”
无需多说,他自然愿意陪她。
徐清圆轻轻“哼”一声,将书扔回他怀中。
她心想他又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