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倾要求观音堂的管事出来,要搜查观音堂所有地点……观音堂那个先前领他们去画画的管事从人群中挤出来,听晏倾要搜查观音堂,脸色难看。
管事:“大半夜的把我们拦着不让走,为什么?凶手要行凶早就行了,等你这边忙完人家都结束了。你们……”
晏倾淡漠:“不必教我如何办案。”
他推开人流,快步行走。之前派出的卫士们回来,在他耳边向他回复调查的消息。晏倾走得快,前方又被百姓们拦住。
观音堂的管事和百姓们一同质问为何拦人,要求李固李将军前来主持公道,这个年轻人到底要做什么……一人见缝推开拦着他们的卫士,气势汹汹地扑过来要质问晏倾。
晏倾反身避让,手指扣住那人喉结,瞬息间制住了想闹事的人。
另一旁的韦浮忙乱中眸子微微晃动,若有所思:晏倾会武功?平时没有看出来过啊。
吵闹的百姓哗然间,晏倾另一手取出腰牌,向四方亮起。
晏倾:“我乃当朝大理寺少卿,理刑析狱、拿获奸宄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尔等再加阻挠,便视同谋逆!”
不远处,得到下属们通报、骑马而来的李固定定地看着人群中清瘦昂然的大理寺少卿,晏倾。
李固眸子暗沉:大理寺少卿!此人隐瞒身份至此,来到甘州,到底意欲何为?
徐清圆意识一直在,却因那mí • yào而没有气力。
她被凶手带到了观音堂中那据说和圣母观音本人最相似的观音庙中,凶手将她靠在香火案前,又从一方陈年木箱中掏出白色衣物,给她换上。
她被打扮成观音圣洁的模样,为了让这人不摸到她藏于袖中的小玉匣,这人手指才碰到她肌肤,她便拼力低头,一口咬在男人手腕上。
男人吃痛后退,一巴掌甩了过来,打得她偏过了脸,唇下渗血。
男人恼羞成怒:“这样就不像圣母观音了。”
徐清圆转过脸,漆黑的眼睛闪着碎光。男人看得怔忡,眼中神色柔软下来,伸手轻轻抚摸她被打肿的娇嫩面颊。
帕子包裹好的碎裂玉石观音像摊在她身边,真假两个“观音”都静静地朝着凶手。
凶手抚着徐清圆的手颤一下:“像,真是太像了。你怎么和圣母观音看起来这么像,她活着的时候肯定和你一样美。自然,你们都是世间少有的美人,都纯洁无暇,任何人都不应该玷污你们……”
凶手眼角下拉,幽诡一笑:“可惜,你要死在我手中了。”
徐清圆终于恢复了些气力,她轻轻开了口:“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以前不认识王灵若王女郎,我尚不到双十年龄,也没有长在甘州。我不应该是你挑选的shā • rén对象。”
凶手没料到她竟然会说话。
他古怪地看着她:杀的人多了,只有这位美人在临死前,煞白着脸,勇敢和他说话。
而且不是求饶,是试图理智地与他说道这件事。
她比旁的被害者都聪明,她知道求饶没有用。
凶手嘿笑——可她凭什么以为他会告诉她真相呢?
他一言不发,带着兴味,欣赏着美人的自救。
徐清圆轻轻道:“我有两个推论,你看对不对:其一,你以前认识我,或者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我,圣母观音的石像,可能和我有那么点儿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关系,所以你才说我和圣母观音长得像,但也许是圣母观音的玉石像和我相似,而不是我和她相似;
“其二,你其实有帮凶,凶手不是你一个人,你们shā • rén的筛选方式不同。我之前以为你们是靠伤害过王灵若女郎的名单来筛选死者,但也许你们中一人或者疯了,或者意识到有人会查出真凶,所以要解决掉我……这么看中我,难道真的是故人重逢吗?”
凶手脸色微妙。
他道:“……徐娘子,徐清圆,你真的过于聪明了。可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藏拙才是应该的,女子不应该这么聪明?”
徐清圆眼睫微动,她低垂下眼,凌乱发丝贴面,宛然无法动弹的虚弱身子轻颤着,喘息微微。这样柔弱无骨的女郎,便是这样虚弱,都呈现一种难以被人忽视的美感。
凶手怔忡,更加遗憾:这会是他杀的女子中最美丽的一个,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无辜的一个。
而徐清圆清婉带哀的声音流入他耳中:“你不是告诉过我吗?”
她美丽的眼睛抬起,哀意浅浅,风致楚楚。凶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他所用的这副皮相的本人,说过同样的话。
凶手面容绷紧,眼露凶光:“休和我扯有的没的!”
徐清圆哀求:“你不能不杀我吗?我可以配合你任何事。”
她试图与他交流,试图拖延时间,心中惧怕万分,可她试图赌一赌命运,赌一赌自己能不能和凶手这里套出话,而有没有人能够发现她不在了,来救她。
或许没有人救她。
或许她会死在这里。
但是……徐清圆泪眼濛濛,希望自己死前,能够给晏倾他们多留一些证据。
凶手:“你必须死。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但是,这一次,你错了。”
凶手向她走来,腰间一闪,一把长剑握于他手中。他眼中凶光不加掩饰,他等不及其他的shā • rén方式,向徐清圆举起了剑。寒光亮眼,徐清圆闭上眼,在那寒光向她挥下时,她袖中的手指一暗。
小玉匣中的针向外飞出……
这凶手武功不弱,惨叫一声后,跌撞着向后摔出。长剑没有落下来,徐清圆睁开眼,见那人跌在两丈之外,捂住自己手臂,痛恨万分地瞪着她。
徐清圆厉声:“我、我的针有毒,你若想活命,就不能杀我!”
凶手果然犹豫,目光闪烁。
可是这点小伎俩却没有糊弄住凶手,凶手冷笑一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你这样诡计多端的女子,更不该让你活着了……”
他提着剑,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徐清圆靠着碎裂观音玉石,玉石中没有气味的迷香继续影响着她。她头越来越昏沉,思绪越来越混沌,手指按下小玉匣后,她再没有力气做更多的努力。
而随着力气流失,她唇瓣颤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
泪水模糊眼睛,心中恐惧万分,这一次,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光向她挥来。临死前,她说不出什么想法,只是遗憾叹声在心中颤抖:
清雨哥哥……
爹娘……
“砰——”庙门被推开,白衣纷然的清矍郎君立在寒夜中,如同月下飞仙,树荫阴翳却又罩着他半边身子。
一半亮,一半暗。
凶手回头,眸子猛缩。
假“晏倾”与真晏倾四目相对。
凶手意识到事情败露,但是晏倾只身前来,又给了他机会。他目中恼怒,两次三番被打断,然而今夜之事已经没有回转机会。
他向下挥去的剑不停,而庙门口大步走来的晏倾手一抬,门口的灯台向凶手掷去。凶手脚步一晃,扭身来面对晏倾。
倒在地上的徐清圆意识模糊无比,看到晏倾和那人缠斗。她心中焦急,希望晏倾快走,他那么虚弱,怎么可能是穷凶极恶之人的对手?
可她说不出话,做不出暗示,她心中的恐惧和害怕只化作眼泪,只能祈祷有人快来帮晏郎君,有人来救一救他们。
她听到凶手喘着粗气的羞怒声音:“你会武功?!你一个病秧子居然会武功?!我之前——”
——他之前完全不知道!
徐清圆听不到晏倾的声音,他一声不吭。
她目光混沌看不清,只看到雪白衣物洁净间,染上血,却不知道是晏倾的,还是凶手的。而忽有一个时刻,晏倾向她扑过来,将她整个身子抱入怀中。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凶手却眼睛如针一样,怒瞪着地上玉石碎片中飞出一枚针,本会刺入徐清圆的身体,此时却刺入了晏倾的后背。
他后背瞬间渗血,白衣上绽放血红牡丹。
跪在地上抱紧徐清圆的晏倾气息都没有乱一下,那枚针进入他的身体,他的僵硬一瞬没有被徐清圆感受到。
凶手怒意连连:“该死!一个会武功的人一直装着不会武,真是可笑……女的该死,男的也该死,去死吧——”
月色凄凉,堂外脚步声渐多,卫士们终于赶了过来。
闭着眼睛的圣母观音巨石像慈悲地俯望一切,月光如云似水,照着奄奄一息拥抱而坐的一对情人,劣迹斑斑的凶徒。
跪坐在地上将徐清圆护入怀中的晏倾那口气放下,徐徐开了口:“我不会武,我只是看多了罢了。
“我可以死,但我不可以死在徐娘子面前——这一局,我只能赢。”
晏倾面上无血色,手上的血滴滴答答,苍白面容和漆黑眼睛抬起。意志燃烧生命,病骨傲然坚昂。他既是即将熄灭的微烛,又是辽阔浩瀚的山川。
他抬臂,手肘挡刃,手腕横起向上。分明没什么力拔山河之势,只见得剑锋转动,星火飞溅,腕子划了半圈,宛如云雾推浪,柔而有力地向外推开!
凶手手臂酸麻镇痛如裂,长剑哐当掉地,不可置信地跌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