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洋洋得意,自觉抓住了韦浮的把柄。他高声向徐清圆告状:“他背错了!我记得这句诗,我们郎君教我背过这句。这句原句是‘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这还是状元郎呢,连我都不如!”
韦浮怔怔看着风若,目中光流动,为这世间存在如此一奇葩而惊叹。他不觉笑了一声,酌酒一杯。
徐清圆镇定自若,心中却羞窘。
她有些感受到昔日晏倾面对风若的无奈与包容了。也许只有晏郎君那样性情温柔的人,才能把风若教得这么自信。
徐清圆轻声细语为风若解释:“外面联诗以‘客’为题,并不一定非要是原诗。这样的联诗,更多考的是机敏,若能抒发心意,更是上乘,改几个字,不算错。”
风若:“……哦。”
徐清圆则是解释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眼韦浮。
洛阳才子他乡老……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莫非有什么想法?
徐清圆不再多想,重新低头看讲义。
她与风若在此待了两个时辰,从细微薄雨到雨停,从韦浮微醺到酒意渐浓。她背下了其中内容,向韦浮道谢,并向他告别。
此时此刻,华灯初上,绚烂的灯火照在大街小巷的灯影中,皎皎明灭。
韦浮趴在桌案上,听到她的告别,勉强地抬手挥了挥,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徐清圆抿抿唇。
她对自己这位师兄有些了解,更多的却是不了解。但她知道他的苦闷,知道他的心病。她对待外人都有几分善心,何况对韦浮呢?
只是这位师兄心中清明十分,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听不进劝。
徐清圆想了想,道:“韦郎君,你名字叫‘浮’,小字叫‘江河’。这是你娘为你取的名吧?我才学疏漏,不知这名字取自哪里?”
韦浮从双臂间抬了头,幽黑的眼瞳盯着她。
他一时不解她的意思,也不相信她这样的才女会不知道他名字的出处。
他静看她半天,回答:“人生天地间,一苇浮江河。富贵与功名,倏忽浮云过。”
徐清圆赞道:“真是好名字。”
在风若的迷惘中,她轻声吟了一遍全诗:
“……请君且就坐,听我醉时歌……人生天地间,一苇浮江河。富贵与功名,倏忽浮云过……劝君满饮不须辞,万事由天莫怨咨……醉时歌,歌有节。酒阑客散我还醒,却上高楼对明月。”
醉时歌,醉时歌。
潇洒之间看遍凡尘,人间浮名皆如云烟。
人生天地间,蜉蝣撼树,坐井观天,正是一苇渡江河。
她立在屏风旁,衣袂被窗边的风吹动,整个人娴雅温柔如云下仙子,杏眼含笑。虽经历夫君之变,却并未自此颓然。她还要转而劝他。
韦浮笑着回她:
“你我皆来长安做客,自然宾主尽欢才是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世间,谁人称得上是长安的主人?是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羡?”
徐清圆陷入深思。
二月初十,科举开试。
当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在吏部考场外,一学生行刺考官,声称要林相纳命、还他清白,科考中断;
第二件事,樊川潏河旁,林相之女林雨若从高楼一跃而下,跳河自尽,尸骨无存。
两件事,徐清圆皆亲眼看到。
大理寺接手此案,来找她询问情形。来问的人,是曾靠着晏倾指点而在大理寺升官频频的张文。张文,如今任职大理寺丞,可怜巴巴地来求助徐清圆:
“徐女郎,帮帮我们吧。这两个案子同一天,都涉及林相,陛下亲自责问,没有晏少卿在,他们非说我和晏少卿一起破了蜀州案,我一定有法子找出真相……我、我、我在蜀州破那案,别人不知道真相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根本解不了这局啊!
“当务之急,还是先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吧。”
再登大理寺,与往日心情完全不同。
徐清圆眼中神情恍惚,脸上没有血色。靠兰时和风若一左一右的陪伴,她才能稳定心神。
林雨若自尽,带给她的冲击,比科考中途取消、女科无法继续更大。一个活生生的女郎,为何要跳楼自尽?
当日满园人面惶惶,谁是凶手?
回忆那天情形,徐清圆喃声:“当天大雨,我与风若驱车前往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