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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长安客13(3 / 4)

“母亲是一国公主,父亲是一国相公,未婚夫是她喜爱的韦郎君,侍女是她幼年时亲自挑选的贴心人,手帕交都是身份相同的贵族女郎,曾经有过龃龉的兄长也受到她的鼓舞而和她感情不错……她似乎应该很开心。

“而这正是她最可悲之处——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幸福、开心、快乐,她的委屈无奈愁苦便都如同矫情戏子一般。她活得越来越苦了,但是没有人在意。

“母亲高贵天真,有着掌权人天生的贵不可言之命,不将他人放在眼中。这样的母亲,对她的疼爱便是将好物堆到她面前,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父亲是人人敬爱的相公,可是我们从行诏筹中的内容,不论真假,也依稀可辨林相有自己更为真实的一面。这更真实的一面,对林女郎来说过于残酷,所以林女郎回来长安后,和相公多有口角之争。

“韦郎君是她所喜欢的,但那郎君看似在眼前,却好像隔山望水一样看不真切。我在甘州时与林女郎、韦郎君相处过,一行所有人都可证明,林女郎对韦郎君之情,更像单相思。所以韦郎君的证词显示,林女郎认清了真相,要与他说好一同拒婚,不成为貌合神离的婚姻牺牲者。

“侍女从小与她一同长大,她真心对自己的侍女。但是她身边的侍女,都是母亲、父亲为她挑好的,这些人收到过严苛的不是很好的待遇,她们到林女郎身边后,畏惧林家权势,畏惧林女郎一个不悦让她们身首异处。鸢哥喜欢林女郎吗?林女郎善良纯真,鸢哥也许喜欢——可这都比不上嫉妒,不甘。她们是被强迫着作出一副敬爱林女郎的模样,任何不出于真心的奉承,都足以让人心性日渐扭曲。

“手帕交也差不多那样……我与林女郎在甘州相识将近半年,我从未听林女郎说过自己有什么朋友。在场诸人知道我的生平,知道我少年时便与我爹隐居,不见世人;后来我又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我爹身上的疑罪,让我在长安也难交到朋友。然而就是我这样的人,也有一两个可以付诸真心的同性女郎……林女郎却没有。

“而林斯年林郎君……甘州案,诸位应该或多或少地听说了。在观音案那样的大案之后,在得知林郎君母亲生前遭遇过什么后,林女郎应该很难无忧无虑地去讨好自己的兄长了。”

堂中寂静无比。

百姓们不再窃窃私语。

韦浮面容沉寂,林斯年落在雨帘外的目光收回来,放到了徐清圆身上。

林承面容苍老一瞬,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呵斥。

滴滴答答雨声中,有一穿戴斗篷的郎君撑伞,从远而近。

他站在大理寺公堂外百姓最外围的地方,手中伞轻轻上抬,露出一点白如玉石的下巴。在没人察觉的时候,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听着堂中徐清圆略微难过的声音:

“这正是林雨若的悲哀之处。她以为一切美好,鲜花后却是荆棘毒蛇。她以为身边人都是朋友,都是喜欢自己的。后来有一天得知,那都是被她爹娘逼迫着的。她不知道为了她自己的单纯善良,身边人做出了那么多牺牲,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有一两桩被权势所压的委屈与怨愤。

“她喜欢她身边的所有人。她心疼所有人。她没有颜面面对一切。”

徐清圆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跪在地上的侍女捂住脸,泪水滴落,她无声哭泣。

林斯年盯着徐清圆,目光幽烁。他见她竟然哭了,心中颇觉荒唐:因为旁人的遭遇而心疼,太傻了吧?

……可就是这样的徐清圆,才成为他的心魔啊。

林斯年无所谓地笑了一笑。

徐清圆有些后悔,有些愧疚。

在甘州的时候,她被太多的事缠身,她有太多的烦恼。她不知道林雨若的心情,不知道林雨若每日乖巧跟在她身后时的心情……她那时若是知道林雨若离家出走的原因就好了。

她若当时向林雨若伸出手就好了。

可是伸出手,又有什么用?

徐清圆救不了的人,实在太多了。

可虽然如此——徐清圆仍抬眸,眸光水润清澈,望着在场所有人:“林雨若应该没有死——”

林承暴怒:“闭嘴——”

张文拍惊堂木:“说下去!”

而这本就是要说的——

徐清圆语速加快:“在所有不够快乐的身边人中,其实有一人是可以理解她的。那便是韦浮韦郎君。”

所有人哗然,除了被讨论的那个人。

周围百姓全都看过来,韦浮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睫毛低垂。他俯下眼,又挑起目光,就这样看着徐清圆。他唇角那抹笑,始终未散。

张文吃惊:“徐娘子,你还是怀疑韦府君!”

徐清圆深吸口气,终于有勇气看向韦浮,她目不转睛,目有哀意,看着韦浮:“我确确实实一直怀疑韦浮。因为他离所有事都很近,他又有足够智慧与权势操纵这一切。我无法锁定韦郎君,只是因为我不知道韦郎君的所思所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弄不懂韦郎君的心思,便只能去查其他事。我发现了北里青楼女子的多起自尽案……我还知道了那案子都被京兆府所拦了。鸢哥,我想问你,大理寺要你们入葬的那具尸体,真的是林女郎的吗?你如何断定就是林女郎?那尸体泡了许多日,面容已经完全扭曲,林女郎身上又没有任何胎记,你们如何断定尸体没有错?”

鸢哥怔忡。

鸢哥看眼林承。

林承阴冷着脸,此时却在沉思什么,没有搭理这个侍女。

鸢哥便实话实话:“我其实不确定……但是尸体穿着娘子的衣物,大家都在哭,我生怕是我的那些小心思让娘子受激自尽。娘子死了,我心里其实长舒一口气……”

她垂下眼泪:“她是自尽,大家就不知道我在背后说的那些关于娘子的坏话。我虽然会被赶出林家,但是服侍过林女郎的侍女,我不难找到活计。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可是,那不是娘子的尸体吗?”

徐清圆:“尸体应该属于北里一位无名女子的……张府君,我请了北里几位人,他们可以作证。”

张文:“把人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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