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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溯(1 / 2)

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天,整个安宁市弥漫着阴冷的湿气。

路知宜撑着伞快速行走在校园里。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趁今天放月假,家里的司机又还没有到学校之前——离开这个城市。

她从快走改为小跑,甚至出了学校大门后丢开累赘的伞,尽情奔跑在雨里。

她离学校越来越远,离路弘和江映月越来越远,虽然不知道要去哪,虽然前路模糊未知,可这一刻的自由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请问——”

一道突兀的男声忽然打断了她。

肆意的画面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揪着衣领拽回现实,路知宜目光微动,抬起头。

她一个人撑伞站在校门口,绵密的雨砸在伞面上,安静又刺耳。

什么都没变,她从未离开过。

她想离开。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A办怎么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路知宜这才看向面前这个把自己从幻想拉回现实的人。

他撑一把黑伞,脸上带着金属边眼镜,浅色风衣里搭配剪裁得体的衬衣,一点风雨斜着落入领口,透出几分温和的清冷。

是个帅气的男人。

路知宜看了一眼垂下视线,伸手指远处,“直走一百米右边那栋楼就是。”

雨雾朦胧,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亦柔缓:“谢谢。”

路知宜没抬头看他。

司机这时到了校门口,路知宜走了两步收伞坐进车里,刚关上门,父亲路弘便问:

“刚刚和谁说话呢,看背影不像是学生。”

路知宜:“不认识,问路的。”

路弘嗯了声,阖眼不再问。倒是他身边的江映月似是看出些什么,开口道:

“知宜啊,别怪你爸紧张你,安宁这几年变化大,你这刚回来,要是认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吃亏了都不知道。”

路知宜没理她这番话,看向后视镜里的男人,试探道:“爸,我前天在电话里问你的那件事——”

路弘直接打断,“再说。”

“……”

路知宜很轻地叹了口气,别过脸,也不再提。

汽车匀速行驶在马路上,倒退的光影掠过路知宜的瞳仁,却未掀起任何波澜。

雨丝冷冽,窗外撑伞的行人神色匆忙,还来不及眷恋立春后短暂几天的温暖,便没有选择地迎接了这场突然而至的倒春寒。

和路知宜一样,在十七岁这年,没有选择地迎接了新的人生。

二十分钟后,车开至一栋别墅门口,路知宜回家脱下校服,换了一套清新大方的裙子。

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一家人又重新出发,片刻后到达一家奢华的酒楼。

司机撑伞下车打开门,“先生太太,注意地滑。”

路弘和江映月下车,路知宜跟在身后,没一会便听到前方传来爽朗的接应声,接着便有人问:

“这就是知宜吧?几年不见都这么漂亮了!”

……

雨声潇潇,精致的中式包厢围坐着阮秦两家人,气氛欢快热烈。

而路知宜除了进门那刻与秦家长辈打了声招呼,便一直没再说话。

“知宜文静,不像我们家这个,一天到晚尽惹事。”

“你这话说的,霄南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叛逆。”

“我看你们家知宜就不一样,以后去澳洲读书,可得让她帮我看着霄南。”

“哈哈,那是一定。”

这些话,路知宜这段日子已经听了无数遍。

秦家在安宁市做玉石生意,路家做边境贸易,双方经常有往来合作,私下也交好,恰好两家孩子年龄相仿,路弘有意撮合,便提出了一起去留学的建议。

亲上加亲,也是未来双方家族的强强联合,秦家当然乐见其成,一口答应。

只是,没人问过路知宜愿不愿意。

但不重要了。

七年前父母离婚,路知宜跟着母亲离开,好不容易习惯了新生活,前段时间母亲二婚,因为继父是法国人,两人要定居国外。

不知大人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路知宜又被送回了路弘这里。

尽管父亲的家也早已物是人非,但她没有选择。

被推出去联姻,或许是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新家庭立足,唯一的、也是仅剩的价值。

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路知宜低头吃饭,忽地察觉口袋里手机在震动。

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对路弘说:“爸,我去下洗手间。”

退出包厢,路知宜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按下接听。

“喂。”

“知宜你还来吗?”电话是好朋友余桐打来的,“我还等着你切蛋糕呢。”

余桐是路知宜在安宁上小学时的同桌,后来父母离异,路知宜去了别的城市,两人一直靠网络联系。

前不久得知路知宜回来,余桐一直约她见面,因为学校的寄宿制管理,两人一直没能见上,好不容易放了月假,今天又是余桐的生日,谁知路弘又安排了应酬。

路知宜看了眼手表,抱歉道:“对不起,我可能去不了。”

挂了电话,路知宜没有马上回包厢,她靠在通风口看窗外,思绪有些放空。

雨已经停了,迎面吹来的空气冷冽入肺,却带着莫名的轻松味道。

深呼吸了两口,路知宜正准备回去,身后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我不会喜欢你的。”

路知宜微怔,转过身。

秦家那位少爷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现在正双手插兜,散漫地站在那,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秦霄南又重复了一遍,落在路知宜身上的眼神十分不屑,“软柿子一个,一点个性都没有。”

路知宜被他直白的话顿住,愣了几秒才平静回了句:“谢谢。”

或许没料到路知宜是这种反应,秦霄南微微皱眉,“谢谢?”

路知宜并未再与他纠缠,只是擦身而过时轻道了四个字:“彼此彼此。”

秦霄南的脸瞬时黑了一片,等他回过神想再说点什么,才发现路知宜离开的方向并不是回包厢的路。

她竟下了楼梯,径直离开了酒楼。

路知宜承认,离开是刚才的一时冲动。

秦霄南说得没错,她十七载的人生里一直在接受,接受离别,接受抛弃,接受所有的破碎和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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