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宫理就岔开话题,道:“怎么有几年的照片没有你,你当时离开门派去哪里了吗?”
左愫说起这个,倒有些坐立不安,她不是会撒谎的性格,两手攥起来道:“毕竟我从来没离开师父身边,他就想让我出去dú • lì几年。我到几座城市也没找到太多工作,就是四处打工赚了些钱,就回来了。”
宫理笑:“我以为你是那种表面坚强,实在有点不舍得离家的人呢。”
左愫被她说中,露出一点难堪尴尬的表情。
宫理坐在她桌子边,翻着她教书的教材,看到左愫尴尬的表情,忽然道:“你萌生那种感情也很正常啦,毕竟是从小就照顾你,但又不是你父亲的人。无法面对这种情感、想要逃离更是正常。”
左愫身子一震抬起头来,惊恐道:“宫理!你是会读心还是能看到人身上的往事吗!”
宫理:……我可是废土末世网络小说宝库,师徒文我看的少吗?
左愫简直坐立难安,宫理从没见过古板老实的她耳朵都红透的样子,左愫半晌小声道:“我这辈子就没喜欢过别人,从我十来岁又不好看又满脸痘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他。大概二十岁上下的时候……我觉得他总是看着我,总是在我练剑的时候愿意托着我的手,愿意给我擦满是汗的脸,总是要我什么心事都跟他说……我就自顾自的以为他也喜欢我。”
宫理没想到她竟然愿意说。
“这些想法越酝酿,越是无法无天。我实在是没忍住,就跟师父表达了自己的心思……我那时候还笃定的说师父一定也是喜欢我的……他吓了一跳。”
宫理心道:这吓一跳恐怕不是因为左愫喜欢他而吃惊,而是因自己某些亲密的行动泄露了他的心意而吃惊。
左愫:“他当然会委婉的拒绝我,似乎是觉得我的感情都是因为没见过太多同龄少年。他就开始撮合我跟一些其他门派的少年一起玩……但我其实偷偷见过很多人,但没有人像他。淡泊、坚定却又很乐观,我们是很弱小的门派,大家有各种各样的伤痛,他却觉得云浪楼比一切门派都好——而我那时候就很倔,不肯要他迂回的表示,就要他当面回答我。”
左愫确实像是认死理的样子。
宫理觉得,左桐乔很有可能对她也有情,但他能收养这些被遗弃的孩子,就足以证明他是怎样的君子,哪怕有些情意必然也会主动扼杀。
左愫抱着自己的胳膊:“那时候我又傻高个,又不漂亮,既不是天才,也总傻乎乎的,我听说他当年在定阙山的盛名,到处都是崇拜他、挑战他、求教他而来的人……我自卑的简直无地自容。那时候的我,简直觉得世间一切都是斩钉截铁的,不极端便是背叛,终于我有点极端的去逼他给我一个回答。”
宫理眨眨眼睛:“那个年纪,大家都是这样的,爱与恨,必须要选一个。”
左愫眼里泛出几分涟漪:“是啊。我可真是个混账,仗着他疼爱我,用尽极端的办法,但他最终没有狠狠的伤害我,他或许也被我气到了。他跟我说,要不然我就变强,强到能把他打个半死,能让他跑不了,他就作为输家低头,跟我在一起;要不然就让我去赚几百万上千万,来全都资助给云浪楼,他说不定会为了钱低头,讨好我这个金主的。”
“这话真的都是赌咒啊,他那么风轻云淡、不把强权与金银放在眼里的人,说得出这种话,也是想要锻炼我、想要给我找个别的目标吧——”
宫理却不这么想。
这显然是这位师父自己内心饱受折磨,给自己台阶下。他估计比左愫大十一二岁,一直养大她,他打从心底无法接受自己背德的情感吧。
如果左愫能击败他,或者能养育云浪楼上下,他就把自己的心意演变成自己作为弱者的顺从、作为交易的一部分,虽然内心唾弃自己,但跟“师徒之间的背德感”相比总要好受些。
会不会这位师父一面期望着左愫离开门派,历练成熟或功成名就后,回来风轻云淡的叫他师父,说自己找到了另一半,往事如烟了。
而另一面也或许期待着事情走向他不可收回的许诺,走向一种两个人都受伤但终于可以靠近的极端结局。
宫理开始感兴趣了:“后来呢?”
左愫走到她师父的书桌旁,拉开抽屉,果然发现几张照片躺在抽屉里,她露出笑意,将几张照片拿给宫理。
那是动态照片,是左愫离开云浪楼独自出行的几年,去各个地方拍下来的。她去过七八岁时去的破庙,那里背后已经是开着便利店的写字楼,她紧绷着唇角,就在那便利店门口刷了一段剑法。
她去了十岁左右去过的道观门口,那里全都是在线祈福、AI算命的霓虹灯管,她闭着眼睛在全息投影石狮子像旁边扎马步。
还有一些宫理在之前的照片没见过的地方,看起来都是什么菜市场路口,什么博物馆后门,估计也是左愫曾经跟她师父去过的地方。
她在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些变化,穿着板鞋,扎了马尾,戴着耳机,黑了,打耳洞了。
但她总是会在动态照片里,有点可笑的一板一眼的表演一段功法武术。
左愫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都是我那几年寄回来的照片。我后来才发现他在背后写了字。”
宫理翻过照片,还是那隽秀的字迹:“怎么黑成这样,她不知道跟别的女孩子似的涂点防晒霜吗?别是被人骗了下山挖矿去了,要不然还是要她回来吧……”
“她真是铁打的胆子,从未离开我身边,孤身一人闯那么多城,却不害怕。”
“……好几次我早上起来听外头练剑的声音,以为是她。”
“不能再犹豫了。还是该去找她,就当是有重要的事跟她说一样。”他在后头以纷乱的笔迹,写了好几条可以去找她的“郑重的理由”。
当这样的字迹摆在面前,宫理也有些触动。
左愫刚要开口,就看到宫理看着照片有些发愣,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
左愫:“怎么了?”
宫理一怔,抬起头来笑道:“啊,没事,就是有些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