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握住她的手,“绾绾,你也看出阿娘身子禁不得折腾,你阿兄不在了,家中只有你一个孩子,阿娘的心意还是希望你能够留下,陪在阿娘身边。”
沈瑜卿垂着头,迟迟没说出口心里的话,伏到王氏怀里,低低道:“绾绾晓得了。”
秋日深了,王氏病情突然反复,高热不退,当夜沈岁寒施了几回针人勉强清醒。
沈瑜卿这才发觉,阿爹不知何时竟像是老了十余岁,两鬓已然斑白。
“绾绾啊,是为父没用,都是为父护不住你。”出了屋,给王氏独自留下休息,沈岁寒忽然道,“若不是因为为父,你何故要走漠北这一遭。”
沈瑜卿眼轻动,袖中手攥了下,“阿爹,你可否同我说为何对魏砚成见如此之深?”
沈岁寒眼过去看她,一瞬的隐忍痛苦,最终都化作无奈叹息,“他非良人。漠北路远,你阿娘奔波不得,若分割两地,一来一回你必是要辛苦。你阿娘心疼,阿爹也心疼。”
“暂且先别提这件事了。你关在府里也久,明日随你表姊出去散散心吧。”沈岁寒仿似累了,步伐颓唐地回了屋。
…
魏砚收到那封信时刚抓到耶律殷不久,正打算动身回京。
拆信前他以为是她念他来催了,展了信却见她说,“暂且勿要进京”
魏砚面上看不出什么,折了信揣到怀里。刚从外面回来,到屋先擦净满脸的沙,卸了护甲佩刀,动作快,眨眼间就剩了中衣。
解开扣,敞出半边结实臂膀,腰腹下有一圈殷黑青紫,军里郎中说伤到内腹必须及时敷药,他将且敷了。手胡乱抹了一通,穿好中衣侧坐到案后。
静了会儿,他再拿出那封信仔仔细细得看过,确认她说的是要他留在漠北先不要回京。
缘由是她母亲重病。
魏砚扯了下嘴角,又想起她说要信她。
…
这年的冬日比往年都要寒,沈瑜卿下马车回府,先去了内院。
王氏正独坐在窗边绣帕子,沈瑜卿进去听到几声咳,脚步加快,不悦得夺过王氏手里绣一半的娟帕,“阿娘,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要好好歇着,怎么就不听绾绾的话呢。”
王氏含笑,“没病都快躺出病了,找点事做做。”
“只绣一个时辰,不许多了。”沈瑜卿将帕子换回去。
王氏笑,“好好好,为娘听你的。”
沈岁寒站在屋门外,听到里面一阵欢笑声,不禁抚须随之笑了。偌大的尚书府,已有多久没这般热闹过。
“大人,您不进去吗?”
外面起了雪,见大人肩头落了一片白却迟迟未动,侍从不禁道。
沈岁寒摇摇头,“不了,将昨日那些药拿来我再仔细看看。”
…
转眼是新岁,上郡收到了沈瑜卿的第二封信,依旧是让他留在漠北。
魏砚眼凝神在信上,薄唇抿成一线,下颌紧绷着,她又是同样的理由。
栗粟见耶律殷也抓住了,眼看着一年末,王爷还没去上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多嘴问,“王爷,您不去找王妃吗?”
魏砚看他一眼,这一眼让栗粟心惊,兀自后悔为何问出口这句话。
“是该去了。”
…
春日已至,行严下山赴京,一日陈国公府设宴,邀了帖子,沈瑜卿与沈瑜安同去。
再见行严,沈瑜卿恭恭敬敬地做了学生礼,“先生。”
两人婚事作罢,行严得知了这件事,也知是她提起的,并没说什么,一如往日待她一般,“小酒儿不必这般客套,你我虽无夫妻缘分,但师生情谊尚在,一如往日就好,没这么多礼数。”
沈瑜卿心头一股暖流滑过,似是找回了当初的熟识,便放松下了,“那小酒儿就不客气了。”
宴席散去,沈瑜安提议两人不乘马车随意走走,沈瑜卿没意见。
两人在路上走了会儿,沈瑜安家中来人先将她接了去,沈瑜卿独自回府,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行严。
“我正要寻你,不料就撞见了。”行严一笑。
沈瑜卿狐疑,“先生找我做什么?”
行严从怀中掏出一包晾干的药,“你母亲的病要养着,这是我从外面寻的回芝草,对病情有意,你带回去。”
沈瑜卿一暖,没推辞就接过了,“多谢先生。”
行严打趣道:“路不远,我送你到巷口不进去了。不然尚书大人见了我,又要强拉我去喝养生茶了。”
沈瑜卿水眸亮亮,浅笑了声,“先生若实在不喜,我改日叫阿爹换一种。”
“可别。”行严自然地摸摸她的发顶,“小酒儿惯会捉弄我。”
沈瑜卿一僵,想躲过去时他已自然地放下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沈瑜卿淡淡推辞,“先生事忙,别再为我费心了。”
说完她就抬了步隐入熙攘人群,很快没了身影。
回府的一段路算不得远,沈瑜卿走了一会儿像是感受到什么,却又难以相信心中那个念头,有意地走了偏处的巷子,没几步停住身,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慢慢回过头。
离她几步远,一胡衣身影静静地站着,黑眸盯住她,眼底沉沉,看不清其中神色。
她在原地未动。
凉风拂过,他步步走近,她看见了他满面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