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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唯独(1 / 2)

沈瑜卿坐进马车里,魏砚也跟着下了楼,站到门外,不远不近地看她。

天幕垂下,借着旁侧的火光沈瑜卿这才注意到他没穿惯常胡服,换了一身世家公子的长袍,绛紫为领,精绣着层叠的暗纹,发束玉冠,身姿高大挺拔,长身而立,隐隐中有天家威严气度。即便在漠北十余年,骨子里的威仪却如何都不能抹去。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了,眼眸盯住她,唇边笑意浮出。

她又记起他一后午都在欺负她了。

沈瑜卿哼了声,抬手就撂下了车帘,将看她的人挡在了外。

马车起行,帘帐忽然又被掀了开,原在外面站着的人利落地上了马车。

他眼朝她看,沈瑜卿心一惊,要说话时魏砚已近了她面前,长臂一捞,就将她结结实实抱到了怀里,掌心烫热,锢着她的腰窝。她手抵住他的胸膛,触到浅淡的温凉。

“我明日想去拜访你父亲。”魏砚嘴边牵出一抹笑,“我又想了想,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见不得人,我无所谓,反倒是委屈了你。”

沈瑜卿记起阿爹的态度,思来想去觉得现在还是不妥,摇摇头,“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魏砚低下头,轻轻含着她的唇,“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阿爹为什么对你成见那般深,如果有什么事让阿爹改变对你的态度或许能让他接受你。”沈瑜卿眼动了下,倏忽想到什么,抬眼过去,“有一件事如果你能帮我查明真相,阿爹或许会缓和些。”

“什么事?”魏砚蹭了下她的鼻尖,低低问道。

沈瑜卿轻声,“昭和二十八年夏,会宛城大水一事,你可知背后的真正原因?”

魏砚脸上没了笑,目光盯住她,下颌紧绷了一瞬,“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瑜卿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唇抿了下开口,“当年会宛城发水,我和阿兄都在城中,是先生把她救了出去,但阿兄也因救我没了命。”

“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查这件事,可此事被遮掩得极深,始终没有眉目。阿兄走后阿娘身子就不好,阿爹嘴上不说,却没拦着我查,可见他也想知道真相。”

沈瑜卿咬咬唇,“我有种感觉,这件事并不如面上那么简单。”

魏砚眼眸里映出她的脸,他手还搭在她腰后,喉咙滚动两下,半晌才开口,“十余年过去了,还能查到什么。”

“我知是很难,有天家遮掩,幕后之人势力必然不可小觑。”沈瑜卿抓住他的袖,眼睫颤抖,“但是那是我最亲近的阿兄,而且他欠下的不只是我阿兄一条命。

“那座城里还有数千百姓枉死,他们何辜?他们有儿有女有父母双亲,难道就该丧命无名,任恶人逍遥吗?”

魏砚薄唇动了下,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我会安排人查清这件事。”

翌日一早魏砚入了宫。

宫门大开,他上次踏入这道威严高门还是在十一年前。

乾坤殿内,昭和帝静坐案后,手中批改前日留下的折子。

宋福德将魏砚引进去,奉完茶,回身就把门关了。

“十一年,你这性子倒是收敛不少。”昭和帝放下墨笔,抬眼看向殿内多年未见的儿子。

魏砚无所谓一笑,“收敛如何,不收敛又能如何。”

昭和帝手蜷起抵到唇下轻咳两声,“你应该明白朕为何让你回京。”

“无非是你底下几个儿子不中用,要我帮你收拾留下的烂摊子罢了。”魏砚淡淡地答了句,脸上看不出什么。

昭和帝止住咳,低头扫了眼手心的殷红,拳紧了紧放到案下,道:“你既然也明白,漠北那边朕已经安排好人,诏书也已下好,你就留在上京,等朕退位。”

魏砚沉默地听着,拨弄了下刀柄的圆环。入皇宫不可带刀,但这些规矩对淮安王都是特例。

“我与沈家幺女的婚事是你早就算计好了?”魏砚只问了这句话。

昭和帝出神回想了一遍,道:“两年前宋福德犯错,朕把他轰出了内殿,遭人打压生了场病,只有沈岁寒暗中去给他诊脉,有意无意地问过这件事。”

“后来朕派人一查,才知当年沈家长子也命丧会宛那场大水中。沈家人一心追查此事,你又不见上京人,朕便传了道旨,给你赐婚,上面写明缘由,料想你看了必会接受沈家幺女,跟她回来。”

“却不想竟然足足等了一年才把你等回来。”

魏砚听完,接着道:“既然如此,你何故又下了和离圣旨。”

昭和帝笑,“朕看着你长大,对你的脾性自然了解。一年了你还留沈家幺女在漠北,自然是对她上了心。若没有这道圣旨,怕是还要再等上一等。”

魏砚眸色沉沉,忽而咧了咧嘴角,“费尽心机,就是想我回来接手这个位子?”

昭和帝点了下头,“宫中皇子不多,出色的又屈指可数,交给你,稳定朝纲,朕入了黄陵也能向祖上交代了。”

“我无心皇位,退而求其次的人也不是没有。驿站兵马备好,后午我就会回漠北。”魏砚整衣起身,眼没再看他。

昭和帝猛咳了声,“你离开上京一步,朕就会下旨赐婚云山书院行严和尚书府幺女沈瑜卿。”

魏砚眼掀过去,目光冷了。

“行止,沈岁寒已知道了你做过的事,他不会同意你和沈家幺女的婚事。王氏重病,沈家幺女也不会跟你回漠北,若等上两三载,有哪个女子会甘愿等上这么久。你与她不过数月情分,她何故会一直想着你。”

昭和帝喘息了会儿,缓缓继续:“朕安排去漠北的人是当年跟随你的肖柳,此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足以平定战事。朝中的情形你应也清楚,若一味放任不管,只会毁了这江山社稷。”

暗夜幽寂,白日繁华的长街早已没了熙攘的人群。

魏砚打马疾驰到城郊,低矮的一座山,朝北而落,视野开阔,可见漠北荒原。

夜中猎猎胡服身影快步而走,魏砚提了壶酒,手中长刀划开眼前的枯枝,面色看不出什么,脚步加快,半个时辰后到了山顶。

风吹起,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顶端一棵古树,虬枝盘旋,耸入云天。树下立石碑,上没刻字。

魏砚刀扔到碑旁,舌尖舔了下牙根,盘腿而坐。手随意地搭在腿上,过了会儿才抽开酒壶的塞子,往嘴里猛灌了一口,烈酒入喉,残余的酒水顺着下巴流到脖颈。

酒剩了一半,魏砚抬高臂,洋洋洒洒将酒水浇到地上。

他眉峰压着,犹如一道利刃,缓缓扯开唇角,“十一年了,你要是还活着,老子现在恨不得就给你捅上一刀。”

风吹下枯叶,他依旧如往日浪荡不羁的笑,却再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你祸害了十多年不够,现在我的女人都要被你祸害没了。”想到马车里她说不能让恶人逍遥时,魏砚笑意又淡下去。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是从漠北崖底找到的羽林令。为了这块破牌子,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在漠北待了十一年,遇到她,都险些忘了他背负的罪孽。

魏砚喉咙滚了滚,倏忽抽了长刀,铿然一声,刀尖坠落,旁侧的巨石中间断裂,轰隆滚了下去。

沈岁寒夜里当值,下值时没住宫中,上了院外马车。

走过一段路,马车突然停下,沈岁寒困惑间听到外面人沉稳的声音,“漠北淮安王魏砚求见尚书大人。”

沈岁寒眼顿住,一手掀开车帘,月光倾泻而下,照出外面一道人影。

外面的人站得笔直,双手抱拳,身姿挺拔如松,背影绰绰,孤傲决然。

漠北淮安王,宫中三皇子当年有多狂妄自负,现在就有多低头收敛。

沈岁寒只看了一眼,遂放下车帘,对驾马的小厮道:“停着做什么,继续走!”

魏砚喉间一动,开口,“我是为令郎的事而来。”

马车再次停下,里面的人问,“你想说什么。”

“当年军令是我亲口所下,无从辩解。我知自己罪孽深重,才会远赴漠北,永驻边关。”魏砚默了一瞬,忽而撩袍跪地,双手奉刀,沉声道:“十余年侥幸苟活,尚书若要为令郎报仇雪恨,今夜我便将命交给你。”

“皇上那边我已说过,皆我一人承担,不会怪罪牵连于沈家。”

“你真当我不敢吗?”沈岁寒猛然出声,从马车里下来。

这条路是暗巷,白日无人会走,夜里更是没有人经过。

沈岁寒愤然甩袖,“我长子当年才不过弱冠的年纪,绾绾只十岁,要不是得行严相救,何有命活到今日。”

“当年一事虽纠根不怪你,任谁在那种情景都无从抉择,那般做已经是万全。但那是我的儿子,是我沈家的长子!”

深夜苍凉,长刀出了鞘,刀身泛着寒寒冷光。

刀柄的尾有一不同寻常的挂式,是一穗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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