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两天前——
收到那个男人暴跳如雷的短信,再加上是与抢劫案相关,沈谬不得不匆匆赶回了沈家。
虽说是抢劫案相关,但其实这时候,案情已经基本弄清,警方那边发布了一则通告,抢劫罪基本已经落定,剩下的就只是走流程。沈谬只是作为一个证人,做完证,就没什么事了。
只是,沈宏才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大儿子是不是遭遇了抢劫,是不是遇见了危险,而是警察上门的时候,被邻居看见了。
沈宏才最在意的就是他精心维护了几十年的面子,此刻狠狠被人戳到了痛点,可不得急得跳脚吗。男人气得面皮涨红,指着刚回来的大儿子就骂
“我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
“沈谬你看看你一天天,好好的家不回,非要住那破烂地儿,还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这下好了,连警察都找上门了,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不出意外地,少年又遇上了沈宏才大发雷霆。只不过这次男人没有动手打人,大概是因为前不久警察来找上门来访问过的缘故。
毕竟是抢劫重案,自然是细枝末节都要调查清楚的。只是警察调查过后才发现,明面上,沈谬是大慈善家沈宏才收养的孤儿,
然而实际上,这位慈悲的大善人收养的孩子,并没有和他一起住在富丽堂皇的大房子里,而是蜗居在从前的出租屋内,
沈宏才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了,只能用小孩子思念亡母搪塞过去,然后这才把沈谬急急喊了回来。
“明天!不,就下午,立刻给我处理好你那房子里的破烂东西,然后回家住。”
说到这,他忽然又停顿一下,赶紧补充道,
“不不不,你那些破烂东西都别拿回来了,晦气!家里什么没有?你吃的穿的用的,我哪样不是给你买的名牌,哪样不是最好的?”
“怎么不说话?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了吧,哼......”
只不过骂了好半天,沈谬依旧一副置若罔闻的冷淡模样,这时候,男人才注意到对方没有佩戴助听器。
“.......”
——所以他刚刚说了那么大一堆对方根本没听。
沈宏才简直气得胸口疼,
“故意不听我说话是吧,你助听器呢,赶紧戴上!”
沈谬垂着眸子,双唇抿成冷淡的直线,依旧置若罔闻。
“......”
这副油盐不进宛如死人一般的模样,简直比吵起来更让沈宏才难受,下意识就想打人,只不过手刚一高高抬起来,又想到什么,顿时忿忿放下,转身喊保姆来,
“张妈!张妈!给这小子写字,告诉他今天下午立刻搬回来,以后都不准出去住!”
“......”
如果仅仅只是沈宏才威胁的话,沈谬是不会回去的,更重要的原因是,那间出租屋,他最后的避风港也回不去了。
尽管江淮生请了人帮他把出租屋的门锁修好了。但因为那些小混混因为抢劫罪进了局子,他们的家属自然不会放过他。
再加上母亲死了,沈谬又是未成年,他并不能签租房合同,以前只能给房东两倍的租金悄悄地租住。可如今警察来了,房东就不敢租了。
所以,他只能回了沈家。
那个冷冰冰的,让人感到窒息的大别墅里。
“喏,修好了,以后可不能再掉水里了。”
熟悉的助听器被师傅交到手里,沈谬总算从冰冷压抑的回忆中清醒。
他稍微抬起了一点头上的鸭舌帽,将助听器熟练地佩戴在耳朵上,试了试音,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低低道了声谢。
“麻烦了。”
今天沈谬提前跟学校请了假,因为要去拿修好的助听器。其实不用请假也可以,因为修理助听器的地方很近。
只是沈谬不想被同学看见,所以提前去拿,提前走掉,好跟他们错开。
冰凉的仪器重新贴在耳后,一片死寂的世界变得有些嘈杂起来,嘈杂到刺耳。
可是,走出听力中心之后,少年看着面前一片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反正......不想回沈家。
沈谬站在原地,沉默着。
即便他将头上的鸭舌帽压得很低,可或许是因为身上穿着的私立高中校服,又或者是因为露出的一点点金色碎发,他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
沈谬眉头微皱,转身走开。
因为有好几天不曾佩戴助听器,突然戴上,又在这样嘈杂的市区环境里,他感到了些许熟悉的眩晕感。
不过没事,沈谬已经习惯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就像一只无处可归的金毛幼犬。
只是不知道最后怎么的,就绕到了江绵绵的幼稚园门口。
不过也并不奇怪,他所在的高中距离这里就不远,修理助听器的听力中心自然也很近。
沈谬上下学的时候都会路过这里,经常会看见江绵绵,她要么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沈子宸身后,要么就和其他小朋友闹矛盾,或者大哭大闹,把好几个老师都弄得头疼不已。
只不过,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沈谬远远地看见,他的异母弟弟抢了江绵绵头上的小黄帽,故意让她露出后脑还未长好的头发,在一群小朋友和家长面前出丑难堪。
沈谬记得,江绵绵虽然脾气不好,但她却是个特别喜欢臭美的小姑娘,每天都要编两条特别精致的小辫子,还要在头上比很多很多五颜六色的发卡。
甚至,连每天穿来幼稚园的小裙子也都不带重样的,踩着漂亮的小皮鞋,看起来就像是动画片里的小公主,或者什么小魔仙。
现在不仅最喜欢的小辫子剪没了,还被抢了帽子,当众露出这样难看的模样,应该会难过到大哭吧......
沈谬无意识回忆起了,小孩在医院天台抱着他哭泣的样子。
湿红的小脸可怜兮兮的,像一朵被雨打湿了的海棠花苞。
但是此刻,那群过分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会给一个小女孩带来怎样的心理阴影,
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又刺激的玩具,他们疯,跑着把那顶软软的小黄帽在空中抛来抛去,
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声嘲笑——
“哇,江绵绵没有头发!”
“天哪,江绵绵脑袋后面好丑!”
“江绵绵她......哎哟!”
砰——!
沈谬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很随意地伸了一脚,把拿着帽子的小男孩绊倒,然后一把夺走了那顶熟悉的小黄帽。
少年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将被捏得皱巴巴的帽子重新塑造好原来的模样。
沈谬抬头望去,本以为会看见那个熟悉的,哭成海棠花苞的小孩,结果却看见江绵绵一拳把沈子宸打到在地。
动作非常的熟练且凶狠。
甚至,他还清晰地见证了那颗ru牙是怎么从他的异母弟弟的嘴里飞出来的。
沈谬:“......?”
少年原本冷冰冰的表情骤然裂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