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么回事儿......”
刘彪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等听他们说完,他不禁在心里又将某人的“危险程度”往上升了好几个级别。
狠,真狠,不光上他们这儿举报,还贴了人家的大字报,这是准备先斩后奏啊!
想到这里,刘彪又虎着脸骂人:“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这.....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大家伙全都耷拉着脑袋。
刘彪嫌弃的一挥手:“都干活去!”等众人散开,就坐在办公桌前琢磨开了,想着等会儿怎么跟主任解释.....哦,还得帮那谁把工作的问题给解决了,唉,这都什么破事。
刘彪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出来,抽出一根点上,狠吸一口,才感觉好受了点儿。
按理说碰到有人主动递刀子的好事,他们应该高兴才对,可搁他们这儿,还真高兴不起来,因为不管最后事情办的好不好,反正他们都落不着好。
为啥,还得从前头说起:
钢铁厂作为二五计划重点项目,在全民大跃进的背景下成为硕果仅存的少数成功案例,是华北地区排的上号的大厂,其生产的钢铁作为国家军工以及其他重工业的主要原料,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即便如此,运动一开始,钢铁厂还是没能幸免,也跟着着实乱了一阵,当时“牵连”了不少人,萧圆也是在那个时候被“牵连”出来的,那会儿人都疯了,没什么理智可言,捕风就捉影,举报已成风,大字报更是贴的到处都是。
小年轻们被撺掇起来,闹的人心惶惶,工人们都没心思工作了,后来越闹越大,又是打嘴仗又是斗殴的,就是想工作的都没法正常工作。
家属院的半大孩子也跟着掺和进来,整天不是批这个,就是批那个,整个厂子彻底乱了套,闹的最大一次,好几伙人拿着砖头、木棍,以及乱七八糟的其他工具械斗,一下死了十几个人,厂里到处挂白幡.....
工人们情绪不稳,生产完全陷入停滞,造成的影响非常严重——上下游连着一串厂子都开不了工,最后连中央都惊动了,直接下了红头文件,才将事态平息下来,现在的厂委书记就是那时候任命的,原来的那个因为不作为被撤职,下放到边疆喝西北风去了。
也因为这件事,让领导们头一次深刻意识到到钢铁厂的重要性,是万万不能乱的,基于这个共识,钢铁厂革委会组织的权利就被压制的很厉害,几乎没什么权利,成了个纯摆设。
虽说是个摆设,但当前的形势就是全国一盘棋,钢铁厂不能搞特殊,革委会组织还是保留了下来,干干替人跑腿的活计。
基于以上,他刘彪真要一听萧圆的“情况反应”,就冲人家里大干一场....别说挣脸立功了,不被领导们拎出来骂一顿就不错了。
刘彪每每想起这些,就忍不住叹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放眼满城大大小小的革委会组织,谁有他们钢铁厂的委屈。
也就革委会的名声在外,他们的小日子过的还不错,不然真是一点奔头都没有了。
刘大队长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中指弹了弹了烟灰,不过也不是不能办,真要有人乱搞男女关系.....他们怎么着也得给人女同志做主不是?不过像什么丁XX的事就算了,回头给林主任提个醒,意思意思也就过去了,刘彪默默在心里将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不想搞事的小将,不是好领导!
想他刘彪因缘际会,恰逢其时,处在这样“热血沸腾”的年代,本想有一番大作为,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可惜就是命不好,总是差了点运道,以至于壮志难酬,才能不得施展。
眼睁睁的看着远不如自己的人活的大权在握、财色兼收,人前风光无限,要是他时运不济也就罢了,可明明机会就在眼前,还是看的见摸得着的机会,这让他如何能甘心?他早就抓肝挠肺、蠢蠢欲动了,好么!
他又深深了一口烟,神色变幻,最后慢慢归于平静,他低头看了看表,估摸着主任该到了,就把烟头按到烟灰缸里熄灭,再猛灌一口茶,翻开桌前的文件夹,拿起纸笔开始忙碌起来.....
从革委会出来,萧圆就急忙往家赶,把尾巴收一收,接下来应该就没她什么事了,她只要等着事成之后分功领赏就好,想想就美滋滋。
这会她已经开始琢磨下午先去澡堂子洗个澡,要将这一年的晦气全都洗掉,明儿个再偷摸去黑市买点细粮,称个斤把肉,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沾过荤腥了。
再顺便扯点细布做两件好衣裳搁里面穿,还有便宜闺女的,哎呀,事情还不少的,得一件一件的来.....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生活了。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靠近......
真以为贴了大字报,上面涉及的人就一定会被批?那些被她举报的人的家属能这么干看着亲人被举报?不得反扑?相比她一个孤家寡人,人家可都拖家带口一大家子亲戚,个个都是难缠的主!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知道自己是多么自以为是!
钢铁厂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贴大字报了,冷不丁的又见大字报再现江湖,厂领导们都很重视,昨儿一得到消息,就派人将贴的大字报全都撕了,不过还是慢了半拍,已经被不少人看见....
为了避免厂子再次陷入混乱,厂委班子加班加点开会讨论,一致通过决议成立临时调查组,紧急处理此事,务必将影响降低到最小。
领导们一重视,效果立竿见影,这不,才过了一个晚上,大字报是谁贴的,什么时候贴的,就被查的一清二楚,甚至连昨晚候孝东家发生的事都被摸的清清楚楚,真正做到了尽在掌握、毫无遗漏。
早上一到办公室,钢铁厂党委书记姚建新的秘书吴华就向他汇报了最新进展:“一大早,保卫处就已经派人去她家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姚书记头发已经花白,眼下还有着一对深深的眼袋,身上穿着灰色呢子中山装,看起来精神头还不错。
听完秘书的汇报,他微微点了点头:“干的不错!”只是他眉头依旧皱着,“让王梁仔细问问,到底是因为什么贴的大字报,当初厂里花了多大代价才将歪风邪气遏制住,可不能因为某个人的私心,让之前的努力白费!”
他还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到的现在这个位置,对于这种歪门邪道、哗众取宠的行为,他最是看不惯。
有事说事,贴什么大字报?还不是别有居心,另有所图!
虽说年过花甲,姚书记依旧眼明心亮,对于当前的政治形势有着相当清醒的认知,对于某些人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他是一清二楚,只是大部分时候,碍于当前大环境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过这一次,倒是有点不一样。
听说贴大字报的是个女同志,同时还是个臭老九,还是个已经接受过改造的臭老九,他就觉得怪怪的,一个女同志,经历过之前那种程度的“改造”,居然还有胆子贴大字报,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觉得里面怕是有些隐情,后又听说她还有“捐”嫁妆的行为,就更加笃定了,姚书记眯了眯眼睛,端起茶杯,忽然又觉得有些气不顺,就将刚端起的茶杯,啪的一声放下了,“还‘捐嫁妆’,糊弄鬼呢吧!”
“书记!”吴华小声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