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造谣诽谤,并且恶意传播,已经违反了厂里的相关条例,加上侯家混乱复杂的家庭关系,对家属院造成的不良影响,我建议对候同志记大过处分。”
温科长简明扼要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并且还给了处理意见。
王处长沉吟了一会:“办的不错!只是,在没有调查林主任之前,先不要下结论,免得人家说咱们办事不公,你下午就把林主任请来问问,不管怎么样,该有的程序还是得有,不能搞特殊。”
温科长点点头:“好,下午我亲自去办!”
“处长,侯家其他人怎么办?”邓玲玲见没人提侯家其他人,好心提醒,“刚才派人去了侯家,老太太又是哭又是闹,让咱们还人呢。”
王处长恍然想起,拍了一把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什么,没什么问题,就让人回去吧,家里还有个瘫着的老太太,没人看着不行。”
温科长皱了皱眉头:“处长,我觉得侯家婆媳俩的事,还是让工会和妇联的同志上门好好教育一番,都新社会了,不兴婆婆欺负儿媳妇,儿媳妇嘛,也要知道孝顺老人。”
“对对对,我也想说呢。”邓玲玲连忙附和,“不光得教育侯家婆媳俩,所有家属们都得教育,我们可以建议工会和妇联的同志每个月组织一部分家属进行教育,轮流着来,要不了多久,整个钢铁厂的家属都能轮上一遍。”
温科长朝邓玲玲佩服的笑笑:“还是邓科长想的远,这样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王处长也笑着点头:“这建议不错,回头我跟领导们汇报的时候,得把这条加进去。”
“嗯,说起这个,你们觉得要不要给侯家其他人小惩大诫一下,免得不长记性,时间一长又变回老样子。”
姚科长见那两人都露了脸,自己到现在还一个屁都没放,这次就主动发言:“还是教育为主吧,他们不是厂里的工人,咱们就是想小惩大诫,也没正经由头啊,还不如借着工会妇联的手,好好教育他们一番,让他们吃点苦头,这样咱们也省事。”
温科长想想又补充了一条:“家属院里整日里乱哄哄的,主要还是太闲了,我们可以建议让厂里出面跟火柴盒厂要些粘火柴盒的工作,这样一来给大家找一份来钱的活计,大家忙起来,就不会嚼人舌根了。”
“二来嘛,也能很好的稳定军心,团结大家伙,不光是火柴盒厂,就是咱们自己厂里,也可以偶尔放出一些临时工的工作来,招人的时候可以写上只找人品端正,不说人长短等等之类的,不怕她们不上勾。”
邓玲玲听的呆了,忍不住竖起大拇哥:“还是温科长厉害,这才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呢,以后谁只要想找个工作,就不敢胡说不道了。”
姚科长也是一脸的佩服:“真是厉害,想必姚书记他们肯定能同意。”
王处长也是不住的点头:“肯定能同意,咱们这么大个钢铁厂,每年偶尔增加几十个临时工名额还是不成问题的。”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基本上问题就差不多了,等三个下属一走,王处长就拿起本子开始写写画画,写好后,又看了两遍,这才拿着本子去找黄厂长汇报进展。
小哥俩在萧圆这里待了大半天,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了侯家,萧圆想着家里还有个老太太,厂里不可能不让侯家几个人回去,所以还算放心的让他们走了,即便不走也没办法,家里太小,实在住不下四个人。
等俩孩子一走,萧圆想起上午的事,这才问起小娴:“你把你说过的话都仔仔细细跟妈妈说一遍。”
小娴说过的话不多,很快就大差不差的复述了一遍,看妈妈的表情不大对劲,小娴一脸的忐忑:“妈妈,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萧圆没想到小丫头那么轻易的就糊弄过去,她是一脸的懵啊,看孩子一脸紧张,她狠狠揉了她一把:“好样儿的,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比妈妈想的厉害多了。”
小娴这才笑了:“我都记着你的话呢,说不上来就哭,后来我一想,我干脆哭算了,什么话都不说,嘿嘿!”
萧圆又忍不住抓了她一把:“你个鬼机灵!”小姑娘就是好啊,随便哭哭就行。
母女俩闹了一阵,小娴又忍不住伤心:“妈妈,我讨厌爸爸!”
“你爸爸大概是魔怔了!”萧圆实在懒得说他了,她现在就想着自己腿脚早点好,免得家里出了事,自己只能干着急。
“妈妈,爸爸会坐牢吗?”小娴想起林主任来,她刚才也偷听了一两嘴,好像这次的事跟林主任有关,但她总觉得林主任很厉害,爸爸应该不是他对手。
萧圆歪了歪嘴:“放心吧,你爸爸是不会坐牢的,不过顶多会倒霉点儿。”要不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候孝东要是真这么容易完就好了。
小娴听出妈妈语气不好,没敢再说。
折腾了一天,母女俩精神上都累的不轻,主要是萧圆觉得累,小娴中间睡了一觉,倒是还好,只是这会又没什么娱乐,早点睡就早点睡呗。
吃过简单的晚饭,就早早洗洗睡了,睡到半拉,萧圆就朦朦胧胧听到有人敲门,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等了一会儿,门是不敲了,改敲窗户了。
萧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精神高度紧绷,试探的问了一句:“谁....啊?”
“是我,林一民,”林主任小声的报了自家姓名,“我,林主任,睡着了吗?”
他是没想到某人心这么大,白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晚上还能睡的着,不光是睡的着,而且还睡的特别好,他刚才可是敲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这要不是睡的好,怎么才叫睡的好?
林大主任听着屋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是郁闷的不行,今儿来的不早啊,他出门的时候才八点吧,这么早就睡了?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心大啊,这得是大到没边了吧。
萧圆狠狠搓了搓脸,心说你这话问的,我要睡着了,谁跟你说话啊,她从床上爬起来,批了一件棉袄,拉了一下电开关,用一只脚颠着去把门开了。
等人进来了....她也不好不让人进来,这大晚上的。
“随便坐吧,”萧圆一言难尽的看着林主任,“你怎么还上我这儿来?就不怕被人看见又说点啥?”
她是真不知道说啥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避都来不及呢,这人还上赶着半夜上人家里来,这要是被人逮个正着,他们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没事,我刚才来的时候避着人。”
林主任四周看了看,找个小板凳坐下,一下就比萧圆矮了半截,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好点儿,又忍不住叹口气:“这事闹的!”
说着就掏出信封递给萧圆,“这是上次你让我寻摸的票证,本来前两天就准备给你的,没想到......拿着吧。”
说着他往床上的一个小鼓包看去,“孩子.....没事吧?”
“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连自己亲闺女都能攀扯,”不过想到后来的结局,他又不禁感慨,“还好你闺女聪明,不然咱们还真说不清楚。”
萧圆捏着手里的信封,心情很复杂:“本来就没什么!”她又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心想这人还真实诚,给她准备了不少票证,只是如今她不能要了。
她无比可惜的将信封又递给他:“你拿回去吧,我用不了了。”
刚开始林一民还没反应过来:“拿去吧,我好不容易淘换来的。”
萧圆强硬的把信封重新塞回到他手里:“你就是给我这些票,我现在也没法用,”看他还是没理解,又叹了一口气,“我没法解释来源呀,人家问起来,我怎么说,没法说清楚,算了,你拿回去自己用吧,别浪费了。”
林主任这下总算明白了,越是明白,心里越不好受:“这事怪我!”他应该再忍一段时间再动手的。
萧圆摇摇头:“不赖你,那人就是神经病,跟他讲道理都讲不通的。”她不想再提候孝东,转而说起了今天的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
“哦,他不是造我的谣吗,我就找了个借口拿他们侯家当了典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要不了两天就会公布出来。”林大主任轻描淡写的就把他整人的事儿说了,“少不了背个处分,以后也别想往上走了。”
萧圆砸咂嘴:“还是你厉害,一下就拿住了他七寸!”
林主任嗤笑:“真当我好性儿呢!”
“他不会再攀咬你了吧?”
林主任冷笑:“他可以试试!”
“哦,”萧圆见他恍惚变了个人似的,气质变的冷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他不敢再找我的麻烦!”
萧圆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又小心的看了一眼人家:“那什么,天不早了.....”
林大主任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但他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听人说天气不早,就站起身来:“那好吧,你们早点休息。”
萧圆也跟着站起来,借着扁担的力道,颠着脚将人送到门口,顺便人走了好关门,看着人迈出门槛,萧圆想了想,为了避免以后发生类似的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那个,林主任,这次的谣言......是我连累你了,当初你好心帮我,倒是没想到惹得那个不讲理的胡思乱想,害的你名声受损,”
“对不住了,真是对不住了!”萧圆本来想给人鞠两个躬的,只是她腿脚还没好,一弯腰就得摔跤了。
林大主任一脸的严肃,越发觉得不对劲:“你这是干什么?”
萧圆叹了一口气:“林主任,我一看你就是前途无量的,我不想再连累你了,你知道姓候的是个什么样人,我是真怕今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遍,也不能再把牵连进来了。”
“以后,以后,咱们就当不认识吧,你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日子慢慢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自己,也相信这个国家。”
林大主任一下黑了脸:“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怪我吗?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是有心的,我哪里料到他连自己亲生闺女都坑!”
“没有没有,我没有怪你,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不想连累你而已!”萧圆头疼,这人也太敏感了吧,她根本不是那么想的,“林主任,外面谣言传的满天飞,我倒是无所谓,可你呢?你还没成家,你还不知道流言蜚语的厉害。”
“这是我的事!”林主任定定看着萧圆,“你个女同志,想的倒是挺多!”
“我不能不多想,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费劲了,我还有一个女儿要养,还有两个儿子要看顾,我不能不谨慎。”萧圆苦笑,“对不住啊,林主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不想连累你,真的不想!”
林一民深深看了一眼萧圆,扭头又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点点头:“行吧,如你所愿!”
看着人消失在夜色里,萧圆才无奈长叹了一口气。
等萧圆关好门,熄了灯,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身旁的小姑娘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一个翻身就抱住了妈妈,萧圆揽着怀里的孩子,闭上了眼睛。
诚如林主任所说,没过两天,候家的事就有了结果,侯孝东恶意造谣诬陷他人,被记大过处分,侯家老俩口和周小翠也没讨了好,他们必须接受妇联的教育,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妇联的同志会上家里来教育,很是贴心。
这还不算,以后钢铁厂所有的家属都得接受新思想教育,因为人多,还得轮着来,这消息一出来,整个钢铁厂的家属就都恨上了候家,要不是侯家事多,哪里会牵累到他们,至此,侯家彻底被家属院给孤立了,此事后话不提。
当然也不全是坏事,也有好事,比如以后钢铁厂每年增加五十个为期半年的临时工的职位,空闲在家的家属们都可以竞争上岗,另外还有跟火柴盒厂的合作在谈,反正大把的工作机会在路上。
这一下,整个钢铁厂都沸腾了起来,大家热火朝天的谈论着,仿佛那个还在纸上的工作就像是为她们量身定做的一般,大家都热烈的讨论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忍不住畅想以后自己走上岗位后的美好生活。
整个钢铁厂的气氛都变的不一样了,工人们都有了精神头,家属们对于接下来的教育也变的积极起来,甚至主动要求厂里增设扫盲班,可见上进心多强。
领导们对此也非常满意,这才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好兆头啊,姚书记这些天在厂里转悠的时候,都是不住的点头,对于这一切的发起人林主任,更是赞不绝口,私下跟于树清也没少夸:“小林不错,以前带兵的时候就是把好手,如今到了咱们厂,也没丢部队的脸,不错不错!”
可能是实在觉得人不错,姚书记有了些别的想头:“我好像听说小林还没对象,哎呀,我记得他年纪不小了吧,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还没个对象呢?老于,这事,你知道不?”
于老头心里一个咯噔,他小心的瞥了一眼姚书记:“你不会想撮合他跟小燕吧?”见姚书记一脸讪讪,于老头立马老脸一板,“这事你要办你自己办去,可千万别拉上我!”就小燕那个性子,他真要豁出脸皮给人保媒,那不是给人做媒,是给人结仇。
再说了,这么好的小伙子,他还想巴拉到自己家呢,怎么能便宜个外人!
姚书记只刚有个想头,就被人当头给拒了,老脸也是一阵不自在:“兴许人家就能看对眼呢!”
于老头死活不上当:“都在一个厂里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不认识谁啊,要是能看对眼,不早看对眼了?”
“嘿,你个老东西,今儿故意跟我过不去,是吧?”姚书记接连被顶撞,有些恼羞成怒,“我看小林以前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注意到小燕也是有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这话实在太不要脸了些,姚书记又朝于老头看过去,“你就去帮我问问?唉,小燕转过年就二十一了,谁家姑娘这么大还没成家?我这愁的啊,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忙问一问,成不成都不怪你。”
于老头双眼瞪的铜铃大:“怎么滴,你还想怪我?你怪的着么!”
姚书记一见人松了口,连忙哄道:“不怪不怪,我还得替小燕谢谢你呢。”
“哼!谢就不必了!”于老头拉着老脸,“我丑话说前头啊,我只是去帮忙递个话,成不成的可赖不着我!”
“另外,你也好歹跟那丫头通个气,可别咱们剃头担子一头热,到时候我这边妥了,你那边看不上人家,那咱老脸可就没地儿搁了。”于老头可不觉得那丫头会看上小林,那丫头心气高的,一般人估计都看不上,更别提小林了。
姚书记连连点头:“你放心,我有数!”
从姚书记办公室回来,于老头就给林一民打了个电话,相约下班后一起下馆子,老头打算好了,借着这个机会,他也得帮他侄女探探虚实。
林一民挂完电话,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只是跟领导吃饭,总不能让领导掏钱票吧,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个信封,一时看的出神。
忍不住想起那个把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人,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他就打来信封,从里掏出几张粮票塞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