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肖燕没闹,还是闹了没成功，反正最后贴出来的检讨是林主任写的那一份，中午休息时间宣传栏那边围着一圈一圈的人,大家伙看着那份检讨都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就说嘛,人家林主任那么好的条件,娶谁不行啊,用得着委屈自己找干闺女？
倒是没一个人怀疑检讨书的真假,这也不奇怪，干闺女是什么身份，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要不是她自己写的，谁还能逼得了她不成！
再说上面还盖着厂里的公章呢，姚书记总不能冤枉自己干女儿,事情肯定是真的无疑了。
当然,还是有人不相信的,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心底带着些“恶趣味”，觉得别人应该也会跟他们一样，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至于事实到底是怎么样，他们其实并不关心。
好在大多数人是相信的，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拥有正常逻辑，起码知道趋利避害，知道权衡利弊，那种有情饮水饱,为了所谓的感情不计较得失的人在这个年代还是少数。
在大家伙的心里，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才是正经，至于什么风花雪月，花前月下那都是资本主义，最是要不得的东西。
人们看过了热闹，就三三俩俩的离开了，准备去食堂吃饭的就一起去食堂，准备回家的就一起往门口走去，路上遇见熟人了，少不了跟人说一说谁谁的最新消息.....
至此关于林主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流言传了不到两天就宣告破产，相信要不了两天，整个钢铁厂就不会再传，林主任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静静听着，直到宣传栏前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他这才离去。
这么大的事情，候孝东自然也知道了，原本以为姓林的为了巴结姚书记追干闺女却反被人嫌弃而丢尽脸面，如今发现这一切只是干闺女的一场自作多情，以及求而不得恼羞成怒后的报复。
再想到今早听到消息就忍不住当着好多人的面笑话人家，候孝东更是臊的不行，打脸来的实在太快，快的只有半天功夫，他低着头早早就混进人群，灰溜溜的跑没了影儿。
保卫处的一干人等也是满脸的不好意思，别人不知道肖燕是个什么性子，他们一个部门的自然清清楚楚，怎么竟也跟着信了，还人云亦云？
邓科长更是羞臊的没脸见人，自己摊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下属，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消停几天就又给她捅出一个篓子。
惹出了这么大的事，照理说她应该找那丫头谈谈，可这会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总不好跑去找姚书记要人吧，邓科长坐在办公室里忍不住叹气，真是一天安生日子都不让她过啊。
别人不知道那封检讨书是怎么来的，姚书记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听保卫处的小王详细说了经过之后，他心里是忍不住的惋惜，总算有个人能制住那丫头了，这要真撮合成了，他就是立马死了也能见老战友了。
晚上回到家，姚书记还忍不住跟老伴感叹呢。
“听小王说，小林把那丫头治的死死的，她在小林跟前乖的跟个鹌鹑！”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可惜了呀，真是可惜了呀，这要成了，咱们还愁什么呀！”以后全扔给小林就完了，什么事都不用他们操心了！
“我说你行了啊，你那好闺女又看不上人家，不光看不上，还满大街的糟践人家，人家小林又不是贱的慌，明知道人嫌弃还舔着大脸给人天天作践？”
罗凤英心中冷笑，真要成了，人家小林才叫造孽呢，明明本来可以找个好女人过着安生日子，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找个不待见自己的事儿精！
“唉，小林多好的孩子啊，就是小燕没那个福气！”
想起那丫头干出来的事儿，姚书记再怎么惋惜，也不可能做出再撮合他们的举动，他这会也只是感慨感慨罢了，嗯，只是单纯的感慨感慨罢了。
“你觉得好有什么用？人家主意大着呢，咱们前前后后给介绍了多少对象，哪个不好，你告诉我？有吗，没有吧，结果怎么着，还不是挑出一堆不是来？”
罗凤英现在想想简直庆幸不已，“不是嫌弃人家长的黑，就是嫌弃人家傻乎乎的，再要么就说人家小气，舍不得给她买东西，还有嫌弃人家当兵的不在家，让她守活寡....”
回想起那些千奇百怪的理由，罗凤英都佩服人家居然能想出这么多由头，“算了吧，老头子，都这么多次了，你还不明白吗，那丫头从根上就坏了，跟她那娘一个德行，咱们怎么教都没用。”
“再说了，就算咱们成功帮她成了家，回头她娘再掺和进来，摊上那么个势利的丈母娘......”想想那场面，罗凤英打了个哆嗦，“你就积点德吧，别害人孩子了，你都一把岁数了，还能干几年，真要为个白眼狼把那点人情都耗光了不成，好歹给咱几个孩子留点香火情吧。”
“我就感慨两句罢了，瞧你这长篇大论的，快赶上说书的了！”被老伴一劝，姚书记总算将那一丢丢才刚升起来的小火苗给熄灭了。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别一把年纪了，还干出点荒唐事儿来，回头把一辈子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给败干净了！”
姚书记被人叨叨的有点脸红：“哎呀，怎么就又扯到那上面去了，你个老太婆，整天就知道想东想西的，算了算了，不说了，我要睡了，明儿还得上班呢！”说完就闭上眼睛睡觉。
罗凤英扭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心说装什么装，要不是她刚才一通劝，说不准又得起心思，真当她不知道呢。
家属院
“你家来亲戚了？”罗凤英注意到邻居家来了个陌生人，这会下楼买菜刚好碰上张小慧，就随口问了。
张小慧点点头：“是我侄女，才从老家来呢。”
两个人边走边聊了起来，
罗凤英：“你侄女挺勤快的，我刚经过你家门口的时候看见她正在拖地呢，农村姑娘就是一点好，眼里有活。”
张小慧心里呵呵，面上还是假装谦虚：“这不是看我们平时都忙，家里顾不上，非要帮忙，我扭不过她。”要不是她逼着，人家可是把自己当客人来着，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罗凤英一脸羡慕：“你家是不要帮忙非要帮，我家那个我就是追着赶着让她干都不带看一眼的，全指着我一个人呢。”想起家里那个便宜闺女，罗凤英是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倒啊。
张小慧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她也不好说个小辈的不是：“现在不懂事，等孩子结了婚成了家就好了，自己做了父母，就会知道养儿育女的苦，到时候就知道你们俩口子的不容易了。”
这么一比较，张小慧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她家那个只是来暂住几天，不管相看成不成，最后总要走的，不像老姐妹家的那个，摊上了，想甩都甩不掉，真是糟心的可以。
“可拉倒吧！”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她更伤心了，罗凤英一把拉住张小慧的手腕：“咱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就不跟你整虚的那一套了，那事你也知道了吧？”
张小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儿啊？”
罗凤英一拍手：“还能什么事儿，就那事儿啊？跟小林......”
“哦——”张小慧一下想起来，就压低了嗓门提醒，“你小声点儿，万一让人听见了，又该说你闲话了。”
“我怕什么！”罗凤英仰着脖子骂了一句，不过再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低了好几度，“唉，我就几天不在家，就闹出一堆事儿来，真是上辈子欠了她！”
然后就凑到张小慧跟前小声抱怨：“我早就跟老头子说了，那两个人不合适不合适，非不听，还让你家老于去跟人探口风，结果怎么样？”说到这里，罗凤英满脸的讥讽，“他还想让我去找那丫头问问口风，得亏我咬死没肯。”
她冷笑一声，“后来是他自己去问的，结果当场就闹了起来，嫌弃人家小林是个瘸子，还嫌弃人家年纪大.....哎哟，那话难听的，我都不好意思说.....”
“后来呢？”张小慧也是传言出来后才听自家老头子说的，到底什么情况也不大清楚，这会听老姐妹一说，上下一联系，猜出了个大概。
无非就是她家老于跟姚书记想帮着撮合，嗯，应该是姚书记想撮合他们俩，各自回去找人探口风，结果两个都不愿意，但人小林应该当事情没发生，至于肖燕嘛，后来大家就都知道了。
“后来？”罗凤英茫然了一瞬，随即就是冷漠，“还有什么后来啊？后来自然就揭过不提了，我以为事情都了了呢，没成想那丫头还把这事拿出去说，真是丢死人了。”哪有女同志跟人相看后还议论人家男方的，这是生怕自己被人嫌弃看不上没人知道吗？
“搞不好大家伙还以为是我们家老头子逼着小林跟她处呢，你说我们冤不冤？”
知道底细的人都知道小林压根就不可能看上那丫头，人家一身的功劳也用不着老头子拉拔，明明不可能，最后却偏偏传出那样的事儿，可不就得惹人怀疑吗。
都这样了，老头子一看人家小林能制/住那丫头，居然又起了心思，唉，她真是服了他了！
张小慧设身处地的想想也觉得糟心，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想开点，再忍个一两年，你就解放了。”
罗凤英的身子一下萎了不少：“算了吧，就她那样的，谁要啊，估计要砸我们手里了。”每次跟个人相看，都要把人得罪死，她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还嫁人呢谁家娶了她不是倒八辈子血霉。
“不会的！可能就是暂时没碰上合适的，等哪天遇到看对眼的了，结婚成家快的很！”张小慧觉得老姐妹太悲观了，“如今新社会了，结婚晚的有的是，你也别太着急！”
罗凤英又是一声叹气：“别人可能是这样，我家那个.....够呛，那就不是一般人，人眼光高着呢，普通人压根就看不上，这不，连人小林都入不了她的眼呢，还.....还把人贬的狗屁不是，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我们上哪儿去找比小林更好的来？”
“唉，当初我就不同意把人接来，老头子还埋怨我不懂事，悄咪咪的就把人给弄来了，打了我个措手不及，现在家里有这么一号祖宗，他自己受着吧，我是不管了，管也管不了！”罗凤英准备当甩手掌柜了，“累了半辈子，我可得好好享享儿女的清福！”
“又胡说，你才多大啊，还年轻着呢！”
罗凤英摆摆手：“六十多了，还年轻什么呀！”顺便好心的提醒老姐妹，“哎，你那侄女进城干什么来了？”大家都是人精，家里突然多个老家来的侄女，不是给介绍对象，就是给介绍工作，反正肯定没好事。
“还没对象吧？”
这回轮到张小慧叹气了：“我不管，有老于呢！”爱咋地咋地，反正她是不会多管的！
罗凤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不过呢，你想躲赖，肯定是躲不过去的。”就刚刚看了那么一眼，她对老于侄女印象还不错，起码勤快不是，再说也是老姐妹的侄女，就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你那侄女多大了？想找个什么样的？我要是有合适的，就帮你留意留意。”
张小慧可不想老姐妹掺和进来，一把拉住她，还谨慎的往四周看了看，这才跟人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哎呀，我本来都不想说的，结果你还，那啥，老于看上小林了，那丫头眼光也高着呢，咱们就别掺和了，让他们男人自己操心去吧！”
罗凤英张大着嘴，好久没合上，回过神的她一把拽住张小慧：“你那侄女不是从老家来的吗？那怎么还给人小林介绍呢？”
人家小林可是国家干部啊，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工资高还有房，怎么着也不可能找个农村姑娘啊，回头生了孩子都不给上城里户口。
张小慧实在不好意思说原因，就顾左右而言他的想岔过去：“可能就想试试吧，兴许就看上了呢，谁知道啊，反正我是不管的，横竖又不是我娘家侄女。”
“那也不能介绍啊，这差的也太远了吧！”罗凤英相信这事绝对不可能是老姐妹干出来的，再一想自家老头跟人老于两个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该不是两个老东西一起琢磨出来的吧，“你家老于怎么回事儿，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呢？”这要她是小林，估计得气死。
“试一下嘛，又无所谓的！”
张小慧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人家不光是农村来的，还是个二婚头还有个拖油瓶呢，就这条件，这哪里是介绍对象啊，简直是跟人结仇。
不过她该劝的都劝了，人不听啊，非要“试一试”，那就试一下呗。
罗凤英不住的摇头：“事不是这么办的呀，人家小林那么好的条件，凭什么要跟一个乡下丫头相看啊，这不是埋汰人么！”
她转过头同情的看着老姐妹：“就是可怜咱们女人了，老爷们惹出一堆事儿来，回头拍拍/屁/股不管了，还得咱们女人家去收拾烂摊子！”
“摊上了还能离咋地！”张小慧不在意的挥挥手，眼看就要走到大门口，她一把拉住老姐妹，“这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人说啊！”
罗凤英连连保证：“你放心，我有数！”
话是这么说的，可转过头，罗凤英就把这事跟自家老头子说了：“人老于也看上小林了，正准备把自己侄女介绍给他呢！”
“老于侄女儿？”姚书记十分诧异，他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了，“就那黑丫头？”
“不能吧？”姚书记有些不敢相信，“他那侄女可是从老家来的，大字好像都不识一个，这，这俩根本不搭吧？”
“谁说不是呢！”罗凤英难得跟老头子想法一致，“我当时听着就觉得老于办的不地道，这不是成心欺负人呢嘛，哪有这么给人介绍对象的？”
“虽说是新社会了，不讲究过去门当户对那一套，可好歹得差不离啊，这俩明显都差了十万八千里了，怎么好意思给人介绍呢！”
姚书记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是不是弄错了，老于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是？人家没准就想碰碰运气呢，万一两人看对眼，老于就等于白得着一个便宜侄女婿了！”这买卖可不亏！
“你也说了，两人差的太远，一看就不可能成，人老于闲的呀！”姚书记越发觉得不可信了，还反过来数落老伴，“你这人也是，听风就是雨的，这明显就是假的嘛，说不定就是老于那口子不待见乡下来的侄女，故意那么说给你听的呢！”
“我怎么听风就是雨了？老于要是没露出点意思，人小慧能看的出来？”罗凤英出于女人的直觉，觉得那事儿肯定真的，“就算，就算不是给小林介绍，那肯定也是要给别人介绍的，不然不年不节的，老于侄女进城干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