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穆安眼底的那一丝期盼又一次被浇灭了。
尽管早已猜到她的回答,他仍忍不住感到失落。
“别急着下定论。”他压下异样的情绪,沉声道,“这几日,我都会留在这儿,兴许你会回心转意的。”
秋芜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回应他的话,只垂首道:“时候不早,郎君应当累了吧?还是快回东院歇息吧。”
一道逐客令下来,元穆安倒也没再坚持留下,而是道了声“你也早些睡”,便转身离去了。
这日夜里,秋芜在黑暗中辗转许久,才得入眠。
元穆安亦是如此。
他独自坐在屋里,盥洗过后,用左手给自己换药。
戎马征战的日子距今不过两年多,一切似乎历历在目,可他换药的动作却已有几分生疏。
躺在床榻上的时候,他无端想起了十五岁那年见到的秋芜。
在野外救下她时,他也受了伤。
当时,她那张灰黄灰黄的小脸蛋上写满担忧,仿佛想问他,要不要她帮忙包扎。
可一个七八岁生得像豆苗似的小娘子哪里能处理血淋淋的伤口?没被吓得哭鼻子就已是万幸了。
他想也没想,断然拒绝了。
说来也怪,和秋芜在一起的那一整年,哪怕她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他也一点都没想起当年这段十分寻常的经历。
可一旦知晓了这段过往,那些他以为根本没记在心里过的细节,便总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在眼前。
不过一场萍水相逢,在他眼里已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一切好像从那时起,便在冥冥中注定了。
尽管夜里入睡极晚,第二日一早,元穆安仍是天未亮,便已醒来,准时得仿佛如在宫中参加朝会时一般。
窗台之上,一只传信的信鸽已停留多时。
他解开信鸽脚踝上的密信,展开浏览后,以火焚化,接着,喂了信鸽两口胡麻,又写了简短的回信,重新绑在信鸽腿上后,方继续梳洗穿戴。
待收拾好,厨娘也恰好将早膳送来。
也不知是不是秋芜有意让他没机会再去西院与她一同用膳,厨娘过来的时辰,竟与他在兴庆宫时每日起身用膳的时辰相差无几。
无法,他只好在屋里简单用过早膳后,再沿昨天的路朝西院行去。
还未至门外,就见秋芜穿戴整齐地从院中出来,身后跟着提了一只竹筐的阿依,两人正往前院厅堂方向行去,看样子正要出府。
元穆安见状,三两步上前,直接看向秋芜,问:“你要去哪儿?”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紧张,也有些不悦,昨日刻意掩盖的那种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显露无疑。
虽在秋芜看来,只是回到了她更梳洗的他的样子,但落在阿依的眼里,却显得无礼极了。
她不禁蹙眉,对这个所谓的“都尉的旧识”越发不满:“娘子好心,容郎君在府上暂住,郎君为何如此与我家娘子说话?”
元穆安理也不理她,只直勾勾盯着秋芜,等她回答。
秋芜拍拍阿依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随后平静道:“昨夜七娘传话来,椿萱院还有些事,我需过去一趟。”
听说,昨日夜里,在外搜查的官兵已找到了作乱的几名歹人,一一收押在监,由羽林卫的人审问,城中对平民百姓的限制已放宽了许多。
只是,城门始终紧锁,据守城的将士们说,为免城外有心怀叵测之人混进来,这两日定不会开放。
七娘说,昨日恰好由陈大威带着几位军中的将士回凉州城换防,有几位将士的妻子结伴出城迎接,却遇上这样的意外,至今还被阻在城外。
陈大威受那几位将士所托,在城下向识得他的守城官递话,要她将那几位将士的子女接去椿萱院暂且看顾,以度过城门闭锁、家人分离的这几日。
先前秋芜不愿出府,是因为害怕遇见元穆安,如今没了顾忌,自然要去椿萱院帮忙。
不过,官兵们虽抓住了歹人,失踪的天子却迟迟没听到消息。
她不知元穆安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想必他暂时留在这儿,是不想让外人知晓的,便道:“郎君想必是不便出府的,安心留下即可,都尉府中人虽不多,却不至于怠慢了郎君,有事尽管吩咐便好。”
可谁知,元穆安听到“椿萱院”这三个字,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随即道:“不必。昨日我便听府上的人提过椿萱院,听闻是你亲自打理的,你既要去,我便也跟你去看一看吧。”
他说完,竟先一步往前厅行去了。
昨日前院那名小厮的话,他都牢牢记着呢,那位给她送梨汁、送书的顾郎君就时常去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