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多心,陛下不曾为难我。”
秦衔一听就知秋芜在替他担心,连忙笑着摇头,“只是说了些接下来的安排。”
秋芜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安静地听着。
“阿芜,这次圣驾亲自至凉州督战,我为主将,圣驾回京时,必得跟随入朝。而接下来,恐怕就要留在京城,调任至兵部,不再回凉州了。”
“什么?”秋芜惊愕地瞪大眼睛,疑心自己听错了,“竟然这么快!”
寻常官员到地方就任,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二十年,甚至大半的人,这辈子都会留在外,再不离开。尽管秦衔被元穆安寄予厚望,迟早要离开凉州,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啊,我亦有所顾虑,遂斗胆问过陛下,是否因你之故,方这般急着将我调入京中。”
“陛下如何说?”秋芜问得有些快。
秦衔没有隐瞒,将元穆安昨日的话一一告诉她,又说起让他回来劝说的事。
“我没有答应陛下回来劝你妥协,只是代为传达。阿芜,陛下说,若你愿意,他会以正妻之礼迎娶你,皇后之位亦是你的。”
秋芜呆了呆,看了秦衔两眼,仿佛在辨认他是否在开玩笑,好半晌才道:“他当真这样说?”
“千真万确。”秦衔点头,“阿芜,我听他们说,他在咱们府里住了段日子,你还曾在雪天将他关在门外?”
秋芜默默低下头,惭愧道:“那日是我冲动了。”
当时心情复杂,冲动之下,方会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在兴庆宫中时,一直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态度,对他就再不像最初那样敬畏,又或者是仗着在凉州,在都尉府,没人知晓他的身份,更没人指责她的所作所为,方在不知不觉中肆意了一点。
横竖是他自己要来、自己要留下的。
只是,事后,她仍旧有些后怕。
以元穆安的性子,若是在从前,她这样不识好歹,他只怕早已恼羞成怒,再不愿理会她,甚至干脆降罪处置她。
可他偏偏一直忍着。
她明明看起来对他的刻意忍耐并未察觉,可潜意识里又似乎一直在利用这一点。
尽管她只是想让元穆安也感受一番当初她在宫里时的处境,也盼他顾着自己的面子,知难而退,但若真的惹恼他,遭殃的只会是她和哥哥。
“唉,他——”秦衔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并非怪你,只是想说,哥哥亦是男子,知晓陛下愿意为你一点点改变意味着什么。我并非让你妥协,只是想告诉你,也许,现在的陛下的确与过去有些不同了,你不必再有那么多顾虑。若仍有情,则无需犹豫;若无情,亦无需害怕。有哥哥在,自会护你周全。”
哥哥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让秋芜感到既安心,又酸楚。
“我明白的。”她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热羹,接着抬起有点泛红的眼眶,嗔怪地看着秦衔,“哥哥,这一年里,你一直在为wǒ • cāo心,可别耽误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
秦衔年纪已然不小,但这些年来一心扑在读书、研习兵法等事上,至今未见他身边有过哪家娘子。
他年轻有为,去岁第一次到京城时,就有看中他,想要挑他为婿的朝臣,只是那时他逗留的时日短,又只是初出茅庐,众人多持观望态度。
到了凉州,充分展露才能后,更是有好几位当地官员有意将家中女儿许配给他。
秋芜甚至听说,附近有一位游牧部落的首领女儿也被他的风姿折服,扬言要嫁给他,后来也不知怎的,渐渐就没了消息。
秦衔没料到话题忽然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向来稳重内敛的俊脸上闪过一阵羞赧的红晕,含糊地应了一句,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几日,秦衔除了往返于各处驻军的军营之间,就是在州府府衙召了几位将领,与刺史等人商议接下来的布防。
如此,七八日过去,终于传来圣驾即将启程回京的消息。
秦衔身为功臣之首,自然要跟随左右。
除几位职衔较高的将领外,他还亲自挑选了几位在此次战事中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的普通军士随他一起入京。
因这一次去后,恐怕不会再回来,秋芜思来想去,还是选择收拾行李,跟着秦衔一起走。
家里的七名下人,有三个已没了家人,卖身给都尉府,便跟着他们一道走,剩下的四名则选择留下来。
因都是想着挣一份月银补贴家用的平民百姓,秋芜便将他们留给了七娘。
七娘已然再嫁,自然跟着陈大威。
陈大威如今已不再是秦衔身边的普通侍卫,而是成了凉州守军中的一位军曹,将来也会长久地留在这儿。
夫妇两个,一个是秦衔的手下,一个是秋芜的挚友,都十分舍不得兄妹二人的离开。
尤其是七娘,听娇娇说,她阿娘有两个晚上说着话就莫名地掉了眼泪。
七娘是性情中人,从来不愿掩饰自己的情绪,眼看被女儿戳穿了故作潇洒坚强的面具,索性不再伪装,大大方方抱着秋芜哭了好一会儿。
待哭完了,一抹脸,顶着一双红彤彤肿如核桃的眼眸,又恢复成平日爽朗的样子,一面拍拍秋芜的肩,一面说,定会替她继续打理椿萱院与先前买下的田地。
临行前几日,椿萱院的孩子们跟着他们的母亲一同登门向秋芜致谢、道别。
有两位擅做胡饼等干粮的娘子替她备下了整整一大筐已晒干、撒了芝麻和各色干果的干粮,让她和秦衔在路上吃。
还有几位娘子则从家中带了自己亲手缝制的皮毛围脖、裘衣等衣物过来。样式虽简朴,御寒的效果却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