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这个最年幼的九皇子尚堪一用。
更重要的是,他是婢女所生,背后毫无根基,无力与朝中的那些世家大族抗衡,谢太后需要的正是个听话的傀儡。
这一切,他都心知肚明,并毫不在意。
不论如何,他只有先登上那个位置,将来才有徐徐图之的可能。
“不知母后是否还有吩咐?”
谢太后将脑袋轻轻靠在肩舆后头的靠枕上,恍惚了一瞬,方道:“你做得不错,这几日只沉住气,莫让旁人看出端倪便好。等到了那日,我自会命人给你传信。”
她是个母亲,此刻亲自与旁人合谋要杀害自己唯一的骨肉,到底还是会有一丝不忍与心软。
可是一想到元穆安冰冷无情的眼神,和这一两年里铲除谢家、将她逼至忍无可忍的行径,便又硬下心来。
三郎是她的孩子,可同时也流淌着元烈那个薄情寡义之人的血脉,一门亲父子,有些秉性总是改不了。
他既然对她这个亲生母亲无情,那就怪不得她无义了。
“儿明白。”元烨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神情,恭敬地垂首应答,随后行礼告退。
……
边地的驿站中,元穆安正捧着小小的麻布包裹,瞪眼望着面前已经关上的屋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又一次被毫不留情地赶出门来,他终于不再像先前几次被拒绝那样感到恼怒、错愕,只是有几分无法避免的失望而已。
他叹了口气,低头打开手中的麻布包裹,看见里面的做工粗糙、歪歪斜斜的小木剑和小木枪,愣了愣,随即露出会心的笑容。
这一看就是那两个孩子亲手做的。
不过是顺手指点他们一番罢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一番心意。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与暖意从心田间流淌而过。
他很少能在别人身上感受到真正的善意。
父母、兄弟、亲族、臣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与伪装。
反而是这样普通的百姓,生来平凡,淳朴真诚,一点点小事亦会铭记在心。
而秋芜也与他们一样,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仍旧善良真诚。
所以,她失踪的时候,毓芳殿的小宫女们会因此难过;所以,尽管只在凉州逗留了一年,但她离开的时候,仍旧有那么多人对她依依不舍。
其实不论在哪里,她都能过得很好,一点也不需要他的庇护。
他失落地摇摇头,将麻布重新包好,转身回自己的屋去。
这时,等在暗处的一名护卫悄然出来,跟着他转进门去,压低声音回禀:“主子,京中传来新消息。”
说着,他将袖口藏着的一枚小小竹筒递过去,又道:“刘统领方才派人往四处探查,果然发现附近有人盯梢,想必这一路皆已被布置了探子。”
元穆安“唔”一声,没有多言,只是打开手中装了密信的竹筒,就着烛火快速浏览。
路上有没有探子并不重要,这本就是他能料到的事,因此马车里坐的仍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一名替身。
重要的是京城中的情况。
如密信中所说,近来京中几处城门看守的金吾卫陆续有几次人员变动,看似是寻常的调动,但几次放在一起看,就能稍稍寻到一些端倪。
除此以外,这几日亦有数百名从荆州来的田舍郎陆续进京。这些人入京的缘由大多是投靠亲眷,可据底下的人说,他们进城后,并未急着寻找所谓的亲眷,而是在各个旅舍中暂时住下,每日在闹市之处四处游荡,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寻常囊中羞涩的田舍郎。
这些人显然是带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入城的。
由此可见,他们打算趁着圣驾入城以后再动手,也不知是不是要效仿他当年在重明门的那一出请君入瓮。
“陛下,是否要派人清理路上的探子?”那名护卫问。
元穆安将看完的信举至烛火边,见其一点点化为灰烬,方吩咐道:“不必全数清理,只捉一两个即可,不打草惊蛇的同时,亦不让他们起疑。至于京中——”
他顿了顿,仿佛有些犹豫,随后才道:“路上的护卫之职交给秦衔,让刘奉先带一队人回京,布置好人手。”
那名护卫领命,很快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留元穆安一个人在屋里出神。
朝中有人要谋反,趁着他出京的这段时日暗中布置,这些他都一清二楚。
唯一难办的,是其中牵涉到的人。
仅存的骨肉至亲,终于让他走到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的地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内心早已麻木不已。
可现在,他忍不住想,等秋芜知道了这些,会怎么看他呢?
她会不会也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又或者,她仍旧站在元烨那一边,从此恨他一辈子?
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一点也不想面对。